第 68 章

    停车场有一辆车打着了车灯,闪着尾灯驶离了停车场。

    随着尾灯最后一缕红色光芒,照亮了对面人的那张脸,埋在尾灯下的脸即使光芒再强烈,也掩不住肌肤下由内散发出来的惨白。

    向晚卿脚步一顿,没想到在这碰到了姜承宴。

    或者说他刻意等在这里。

    岳星轮掀开眼皮,淡淡抬起眼,旋即遥开自己的布加迪。

    白色像雪豹一样的布加迪,本来在夜幕已然悠悠然地沉睡,被岳星轮无情地叫醒。

    周围一排蓝色的车灯蓦然亮起,唤醒了这辆顶级跑车超高的素养。

    他拉着向晚卿,慢悠悠地从姜承宴身边走过。

    手腕轻轻一带,本来还左边站着的向晚卿从他身后来到了右边,连和姜承宴面对面的机会也没给他。

    向晚卿瞅了眼姜承宴。

    他现在整个人都颓然了一个色号下去,不仅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衣服也有萧条,头发零乱,看上去就是一头雄狮被打败的豹子。

    难怪刚才同学会他没去。

    一阵夜风卷夏末泥土的清凉吹过,与空气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

    有种拔刀弩张的味道,但明显夏末未末,清凉不足为惧。

    刚走过去,姜承宴就转过了身:“向晚卿,我想跟你说句话。”

    岳星轮的手臂穿过她后劲的长发,向晚卿从他手臂中转过眼,口气厌恶:“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说完,她把头靠在岳星轮的肩上,抬头对他笑笑,两个人继续往车前走。

    姜承宴彻底转过了身体,手背上紧崩的青筋握紧:“向晚卿,你知不知道,当初就是他怂恿我爸,让我跟你分手的,这一切他都早有预谋。”

    岳星轮的脚步主动停下,月色将他的侧颜勾勒得无比清晰,长睫的鼻翼投下一小块阴影,而长睫和鼻翼中间的瞳仁闪过一抹阴戾的光。

    他很少在向晚卿面前有这种表情。

    虽然她知道如今的岳星轮早就不是当年的恣意张狂的少年,在这层外衣下,裹挟在外面的是属于沈阔阳的阴翳手腕。

    这些她不想知道,反正在她面前的男人永远都是岳星轮。

    向晚卿转过身,将他的手轻轻拿下来,偏小一号的手掌划过他的指缝,紧紧扣住。

    她的声音偏细柔,可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带着几分尖锐:“是吗?所以,他让你跟我分手,你就跟我分手?”

    “你是他的狗吗?这么听他的话?”

    岳星轮扣住她的五指紧了紧,眼中的那一抹戾气慢慢有了温度。

    姜承宴上前一步,这次连额头的青筋都暴露在寂静无人的夜里,他额头青筋猛跳:“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向晚卿,岳星轮现在就是个魔鬼,他毁了你爸爸,毁了我们承天,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难保以后他不会对你下手。”

    向家辉的公司被迫被他收购,承天也是如此,他一手掌控了京北的天,看谁不顺眼,就堵死谁的出路。

    甚至不用动一兵一卒,就将承天对他俯首称臣,将他和姜中晖赶出了董事会。

    向家完了,姜家也完了。

    百家企业在他手里不过是一颗棋子,随意布局。

    向晚卿拧住了眉:“佳艺如今已经在米途的名下,我会接手佳艺,至于承天,你自己没能耐,看不住,你要怨谁?”

    “姜承宴,想想你从前是怎么对岳星轮的,你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在你眼里,他从前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现在你将他视为眼中钉,难道不是因为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吗?”

    “人有自尊心并不可耻,可你不仅有自尊心,还自不量力,如果我是你,就偃旗息鼓,至少能守住承天,可你不甘心,宁可玉石俱粉,也要破坏我和岳星轮的感情,换来的只能是这种结果。”

    岳星轮垂眸看她。

    原来她都懂。

    可是她却聪明地没有说破。

    向晚卿唇角弯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姜承宴,如果今天岳星轮不跟你计较,我才觉得他不是个男人。”

    从高中时姜承宴就看他不顺眼,处处刁难。

    如果说从前的事他可以忍,可是姜承宴编排的那些他和向晚卿上过床之类的话,哪个男人忍受得了。

    她理解岳星轮,他对向晚卿的爱是偏执且变态的,偏偏姜承宴非要往他的底限上横跳,岳星轮不疯才怪。

    短短一个月,他拿下了承天,也是逆天了。

    姜承宴突起的青筋像躲进蛇窝里的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然后被一抹惊诧取代:“他就是个疯子,向晚卿,你真的要跟一个疯子在一起吗?”

    向晚卿垂着眼,地面上她和岳星轮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扣上来的手紧紧抓住她,指尖在微微颤抖。

    她抬起眼。

    岳星轮低头看她,墨黑的瞳仁缩成很小的一点,眼底的水光幽深,却藏进惊涛骇海般的眼底。

    像个做错事想发脾气的孩子,可是不敢发作。

    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这副谨慎又无可耐何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跺起脚尖,在他腮边轻轻一吻:“我们回家吧。”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她根本不会听,因为她有眼睛,或许人的眼睛最会欺骗人,但眼睛是通往心灵的窗口。

    她的心会看,能看到岳星轮心底的伤疤。

    他轻轻点了下头,紧缩的瞳仁慢慢扩散开,变成无边的轻笑。

    她拉着他的手走进布加迪。

    身后的姜承宴因为向晚卿这句话还在原地愣着。

    白色嚣张的布加迪以车中之王的姿态从他身边悠然奔跑起来。

    他看到向晚卿在车上还倾身去吻岳星轮,他只是宠溺的笑,那种笑容不似少年的漠然肆意,更不似商场上的冷酷阴狠。

    他眼里有专属于向晚卿的温柔,像无边的浩瀚的月。

    向晚卿说的对,他的不甘将姜家将承天推向了落寞,可这一切又怨得了谁?

    他失去了向晚卿,也失去了所有。

    茫茫夜幕下,白色的车子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下一缕白色的车尾汽坠着黑色,慢慢消散。

    —

    冰岛之旅就定了月底,岳星轮想回老房了取点东西。

    吃了晚饭,两个人开车回到了他原来的家。

    六层的砖楼,早已破旧的掉了漆,斑驳的污浊从外面看上去,陈旧得消索。

    他原来住的地方只有两室,没有客厅。

    进门只有几平米的地方放了一个沙发。

    小屋也很小,只有床和书桌。

    从前向晚卿来过,还跟他在书桌前整理过学习资料。

    如今再来,物似人非。

    岳星轮不知找什么东西,到大屋翻箱倒柜。

    向晚卿一个人在小屋里张望。

    这间屋子一尘不染,从床单和被褥都是全新的,可见他回来后专门来打理过。

    只有从前书桌上的东西都扔进了收纳盒里,堆了整整一盒,满满当当的。

    大部分都是高中时用过的书。

    向晚卿蹲下来随意翻了几本,里面还有岳星轮当时的笔记。

    他的字遒劲有力,每一笔都深刻清晰,一笔一画中规中矩;不像向晚卿,字体偏柔和的花型,笔尾总是勾上去一笔,很美观但浅浅淡淡的。

    翻了一会,在盒子里下面,一个素色花纹的小本子。

    这种本子比前都是用过记笔记的,里面是浅蓝的条格。

    她反正闲来无事,顺手就翻了出来。

    可是打开才发现,里面并不是笔记,而是他写的日记。

    岳星轮从前的作文就很好,经常在全校发表。

    他文科好,理科同样好。

    向晚卿的目光定格在第一页的第一行,上面的日期犹为醒目——

    2014年8月30日,天气晴,有风

    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新的环境新的同学,都令我向往。可让我最向往的却是那个女孩——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来时发现天边有一轮彩虹,我的目光顺着彩虹的方向看,却看见彩虹下的那个女孩。

    她很美,彩虹瞬间没了颜色,好像用铅笔画在了天边,黑白世界,如此美丽的她。

    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微笑着从车里下来,那是一辆很贵的车,她穿着花色的连衣裙,明媚的眼尾勾在了我的心底,她一笑,我心跳很快。

    她背着书包,一路走,一路都有人回头看她。

    我好像失了魂一样,跟在她身后也走进了校园,直到她走进教室我才发现,她居然和我同班。

    老师点名时我听见她的名字:向晚卿。好有诗意的名字。

    她长得好美,像仙女一样,此刻我所有的辞藻都变得如此匮乏,竟然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美。

    15岁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砰然心动。

    2014年9月1日,天气睛,无风

    她今天和全班同学打了招呼,也和我打了招呼,但她好像只是例行公事,甚至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很温柔,笑容很美,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我该怎样让她深刻地注意到我呢?

    听说她初中三年数学未有败迹,可惜我初中时的数学很差,完全靠文科背文才能进一中。但没关系,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我也可以让数学好起来。

    2014年9月27日,天气阴,有细雨

    今天的成绩下来了,这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的数学成绩全年纪第一,超过他三分。虽然只有三分,但在老师念出成绩时,我还是看到她惊讶地转头看了我。全班几十只眼睛,只有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动人。我好喜欢,但是我没看她,故意装得很傲慢很不可一世。

    放学的时候,我把她堵在了教室门口,她好像很怕我,但强忍着没发脾气,真的好可爱。我想她应该能记住我的名字了,未来三年,我将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既然不能让你喜欢,那就让你恐惧。

    向晚卿看得呼吸都停止了,她没想到岳星轮的变态居然从高一第一天入学时就产生了。那种被他控制的阴影瞬间变成了感动和喜悦。

    她记得开学第一天的确天边坠着几道彩虹,因为太兴奋了,她也没仔细看。

    原来那天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看着她,和身后的彩虹。

    日记一页页向后翻动——

    2016年5月27日,天气晴,有风

    经过一年的努力,我成功和她成为了死对头,哈哈哈,相爱相杀的关系。以至她现在看到我满脸写着'你给我等着’这几个字。

    我们一起布置功课,一起放学,我喜欢她在我车子后面的感觉,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也不是只有自行车能骑的穷小子。

    那一刻,她追在后面的感觉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可是我不喜欢姜承宴,因为他家境也很好,经常在围着她转,话里话外好像在说‘我们很船配’般配吗?

    才不,总有一天我会赶超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虽然同学们都在说我们的八卦,说我们在交往之灯的,但我知道,喜欢二字说出口很容易,但我拿什么兑现给你,我的女孩。

    这一刻我忽然有了想和她长长远远的心思,想把她藏在彩虹后面,只为我一个人绽放。

    眼里的水光越积越多,慢慢溢出眼眶里,悬悬挂在了眼睫上。

    向晚卿吸了下鼻子,一颗斗大的泪珠烫到了笔记本上。

    喜欢二字他从没说过,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他们年少青涩,还不是谈论感情的时候。

    他一直在努力,努力着站到她面前。

    日记他不是每天都写,有时候一周一写,有时候一月一写,有时候有心事了才会写。

    随着日记本的翻动,很快来到了最后一页。

    当向晚卿看到日期时,瞳仁微微缩了一下——

    2017年3月30日,天气阴,没有雨

    这一天可能是我这辈子的终结,当我放学回到家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在家里等着我,而我的父母却永远躺在了冰冷的地狱。

    妈妈年轻时在美国留学,遇上了我的亲生父亲沈挽之,他们相爱了,但是我父亲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跟我妈妈在一起。妈妈发现怀孕后,被我的爷爷强行赶出了美国。

    她怀着我,没有户口没有身份,却还是想要留下我,所以她很快和爸爸相亲结婚。

    从小到大,爸爸从没有怀疑过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直到沈挽之死于一场车祸,沈家没有继承人,我的爷爷才想起了我。

    突如其来的噩耗,爸爸接受不了,跑出家门,妈妈追出去时,两个人双双被车子撞倒。这一天,我从岳星轮变成了沈家的继承人。可是我知道,这世上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爱我了。

    爸爸虽然普普通通,但他一直很爱笑,也很爱我和妈妈,他说我是他的骄傲,我是他的羽尼翼和庇护下长大了,尚且稚嫩的翅膀,生生被折断了。

    写到这里,向晚卿看到笔记本下面有一块纸泛着淡淡的黄色,略有些干涸褶皱。好像被泪水浸过,经年后留下的烫痕。

    她捧着笔记本的指尖在抖。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

    难怪他突然辍学,难怪他会变成沈阔阳。

    3月30日,那一晚她记得下了一场细雨,不大但很密。她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到学校时就听到他辍学了。

    那一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2017年4月9日,天气多云,有风

    刚过清明,我将父母葬在了这片黄土地里,而我将要展翅高飞了。

    天高海阔,不知道我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

    今天我去学校门口偷偷的看了眼她。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人间蒸发了,还和同学有说有笑的。

    是啊,我的消失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吧。

    但她不知道,这些天我动过想死的念头,好像所有的期待和梦想都折了翼,活着真的好无聊。

    在那迷芒又哀伤的时刻,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其实还有一个愿意吧。

    向晚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活着的目标,有了沈阔阳的身份,我会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

    等我好吗?

    最多十年。

    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很想告诉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啪嗒!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落在笔记本上,那几个字变成模糊,黑色水笔的墨迹晕成了云一样的棉絮。

    可是只有笔尖深刻在纸上的轮廓能看得出来,颜色全部被她的泪抹平了。

    身后,岳星轮的脚步轻浅地走进来。

    向晚卿转过眼,坠泪的眼尾一片湿红。

    他双手环胸,看上去并不在意,嘴角轻轻扯着:“偷看我日记?”

    “其实真的说不出口。”

    我的身世,真的说不出口。

    我只是一个,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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