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绀果给文传芳发了消息,告知自己在普虚宫入定后,白雪尝试着收敛心神,沉降气息,回归到最初的质朴之境。
一年又一年,山外青色无改,普虚宫大殿内也无半分尘埃落下。此地灵气之充沛,和仙境几乎也不差了,自是容不得尘埃。
白雪始终也坐不安定,中途睁了无数次眼。身边人、前后人走动或是落定,她都知道。
三十年后,她潦草地结束了这趟闭关。
用神识查看灵力,发觉确实吸收了不少,也炼化了不少,比起先前自然是有长进,只不过三十年才落得这些,也太低效率了些。
白雪用了半日的时间慢慢调遣灵光运化周天,而后一结束,立刻站起,走出普虚宫,飞向天外。
熟悉的麻丘渡口近在脚下。
因衣裳换了,来的急也没蒙面纱,麻丘的百姓皆不认得她了。
绝美的紫色身影奔跑在喧闹的街市,大雾四起,人群涌动,唯她逆流。
“劳驾,近三十年,可有阎浮提世界来的人?”气喘吁吁,按在桌案。
对面人吃惊地看着这美貌惊人的女子,“你......难道还是白姑娘?”
“对,是我。有阎浮提来的人吗?有一个姓谢的人吗?”
“白姑娘,仍然没有......”
“三十年了,还没有?!”白雪不相信。
旁边的人也都凑过来,嘴里说的都是没有。
白雪心想,理应如此,凡人修仙哪有那么快的,自己闭关三十年才收获这么点,他若闭关三十年,也才最多突破一个小境界。
化神,合体,炼虚,大乘......他得突破四个大境界......四个大境界......
白雪失魂落魄地调头走了,心中扒算,如果五十年一个小境界,得几百年才能到大乘?恐怕得上千年,甚至更久。
白雪又冲回头,“劳驾,别的世界升上来的人,他们修炼到几百岁?”
说到这个,众人都热闹起来,“普遍是两千岁以上来的。”“我见过最慢的是一万岁。”“不管哪个世界,反正两千岁以下的从没见过。”
白雪心中惊荡,“什么......两千岁!”
“不会......不会......他运气这么好,他两天就能从元婴初期到元婴后期,一定不会这么慢......上天都在帮他。”
灵界有片海,名叫苦海。
海水是浑浊的灰色,海中没有任何生物,只有淡淡的死寂,充斥整片天地。
这苦海边也是灵界唯一没有灵气的地方。
因此地无灵气,几乎无人来,可谓十足的清净,白雪便飞了来。
一席紫色衣裙铺在草地上,张开四肢,仰首向天,静静地躺着。
“君瑞,虽然我们都有法力,可以在云间穿梭,就像仙人一样,可你我仍只是天道之下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风不来时,我们快乐地聚在一起,大风四起,我们就随着风散了,只能祈求,大风把我再次带向你......”
一行又一行,热泪慢慢地滑下。
此事原来比修仙还要难,修仙尚可凭自己的超绝努力,而这事......却只能祈求命运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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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回到十方烟云乡,文传芳激动地老远就跑了来迎接。
一把抱住她,“姐姐!三十年了,你一下子就闭关这么久!你突然发奋,我好不熟悉!”
白雪看着熟悉的面庞,不由泛起微笑,将她的脸蛋抚了一抚。“你也要好好修炼。”
蓝合杨桃等人也围了来,“白雪,你从普虚宫回来了,是要继续修炼了吗?”
白雪默了默,“嗯。”
回屋整顿一番后,捻起一脉风,直接飞往雷城方向。
都天司大灵官的差事,也该开始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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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文书接过,誊写下姓名,又盖了几重大印,这大灵官的官职算是正式落到她身上。
都天司和雷城不一样,都天司只管纠察之职,大多是些文书工作,极少动武。她这差事也不复杂,每日要处理的文件都会从虚空中抵达她的微白照雪斋。
当大灵官好处很多,一方面能快速积累功德,一方面也是自身有了靠山,以免再发生上次的事,还有一方面,便是能利用这官职,偶尔去仙界探探路。司无咎说的对,她若能在仙界结识一两个朋友,给她透露些升仙的法门,或者偷偷赠她些秘宝,比什么都有用。
更极端些,因仙界统治灵界和人界,所以仙界之人权力都很大,她若是被哪个仙人看中,娶入仙界,她便自动升为仙人了。
不过,这一条路她是绝不会走的。
白雪将屋内整理一番,收拾出一张红木大桌,正式开始了都天司大灵官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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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
颤颤巍巍,提着一壶桃花酒,似乎喝醉了,紫色身影跌跌撞撞地踩在十方烟云乡的桃花林中。
不断分开横生的枝桠,碎落的桃花撞了她满身。有些惊慌地,向前倾去,最后醉倒在月色流泻着的桃花林里。
“夫君,夫君......我怎么,怎么有些不记得你的脸了。”
白雪惊慌地,指甲中抠着桃林的泥土,发出悲绝的哭嚎。
将那张已被抚摸到快要碎断的红色婚书再次取出望,连“谢堪白雪”四个墨字都很淡了。一切都随着时间无情地湮去痕迹。唯有颈下的紫莹花牌随着日月辗转,一天天焕发出更晶莹的光泽。
白雪悲恸地抠着地,一遍遍地深思,细细地勾勒谢堪的外貌,他锋利的眉,时而淡漠时而冷锐的眼,绷得很紧的皮肤,扎在脸上会有些疼但自己很喜欢的青色的胡渣......明明都能想得起来,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这张脸却渐渐地淡了,离她远去了......
白雪悲痛欲绝,万万不能忍受此事。
她颤抖地又将那只储物袋解开,全部倒出,“图片呢,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一张吗?”天工眼也咚地撂在了地上,恨不能将天工眼拆卸了,看里面会不会藏着一张。
白雪大痛大悔大悲,趴在地上,满腹的心酸无处可泄,只有一遍遍地发着莫名的哀嚎。
“这么久了,我竟然连你的一张图片都没有,我甚至没想的起来,为你留一张图片......”
“君瑞!君瑞!君瑞!谢堪!我记得你,我记得你!”白雪趴在泥土地上,悲绝地一遍遍大拍。
离开人界已一百年,物是人非,一切都在悄然地变化。不仅那张婚书淡了颜色,那枚烤山楂的核也早就发霉了。
那日,白雪震惊地看着山楂核上攀出的白色霉纹,泪水如流,“怎么,怎么会发霉呢?这里是灵界。”
她唯有把它种在门前,指望来年能长出一棵山楂树。可那山楂核已消失多年,至今也没有变出一棵树来。
“君瑞,君瑞......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白雪在桃花林里发了一夜的疯,她的哭声传去了家家户户的窗前。距离她十丈远外,立了一堆人,沉默地看她。
文传芳哭着捂住嘴,“姐姐......”
白雪失去一切体面,混不顾地倒在糟乱的泥土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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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念想只剩了那黑色布料和紫莹花牌。这两样物事皆被白雪贴身随着,一百多年都没放下过。
可惜的是,那布料近年来也显出几分要断的趋势。原本黑浓的颜色,竟被太多的摩挲蹭的薄了,透了,黄色麻纹慢慢地映出来,丝线细密,再过几年,就变得疏阔了,更淡了。连这样浓重的黑,都能褪成麻布色。
白雪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思绪还停在燃霁洞自己被司无咎揪走的那一天。那一天她和谢堪相对而坐,许下来世之约,他一声声地说着爱她,自己撕下他这黑色的袖子,一切都那么鲜明,如在眼前。
白雪或焦急,或彷徨,或泪目,或淡然,一日日,一年年,飞行在灵界的土地上。
“君瑞,你说要成为我的道心,现在,你做到了。”
“我会努力修仙,我要修成上仙,然后去轮回里寻你。我不会让你再吃一点苦。”
“君瑞,等我成了仙人,我一定生生世世地守护你。你若成了蚂蚁,我一定每日跟着你,为你撒下米粮,让你不用每天费力地寻找粮食。”
“你若成了灰喜鹊,我就让主管你那片林子的神仙通融通融,冬天时不给你降雪,夏天时不让你大雨倾盆。如果你也有了喜鹊伴侣,那我就连她一起照料了,我不会让你因为失了伴侣而伤心地到处奔波。”
“你若成了牛,我一定日日盯着你,他们若要你耕地,我就为你把犁刀用灵力托住,让你不用受一点力,他们若要杀你,哪怕我冒犯天规在人间显现法力,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会把你带到水草丰美的地方,让你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
“你若投生成了女子,我也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出生,看着你结下双丫髻,看着你行及笄礼,看着你出嫁,直到你老死,再入轮回,我会保护你一生。”
“君瑞,现在我也有在诵救苦经了,但是我不再为我自己读,我是为你读了,每天我都会念诵一遍,最后将功德统统回向给你。你赠我救苦经,我要为你救生生世世的苦。我一定会修成上仙,一定会免你颠沛流离。”
白雪喃喃地呓语着,目中泪水不断滚落。纵云光一路而去,又来到了普虚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