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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 · 叁

    两人又往上走了一段距离,直到看不见那穿成串的一堆人之后,姜玠才停了脚步,手里提着那柄长刀,转身端详着珠玉的神色,轻声问道:“阿玉,你没事吧?”

    珠玉在身后跟着的,还在疑惑自己伸手好几次了,他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把刀递过来,闻言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姜玠的嘴张了又张,脸上罕见出现了为难的神色,半晌才吐出来几个字:“我已经好了。”

    珠玉没有应声,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她猜出了接下来话题的大概走向,只是姜玠实在少言寡语,有些事她不愿意去问,并不代表不想知道。

    她要让他自己开口。

    两人间便沉默起来了,鬼隐之地无风,连树叶都没有飘动半分,跟着时间都静止了似的,珠玉等了许久,才看见姜玠缓慢又坚定地朝着她走近了几步。

    他同她离得近极了,近到能嗅得到她发丝和衣服上沾染的香气,催动着血管跳跃得愈发急促。

    她一直没有开口,亮得如同繁星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姜玠缩小的身影,但他捉摸不透,这双眼睛里面到底蕴藏了什么样的情绪,只能压着心底的焦灼,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等我好了,要找我算账么?我现在已经好了,有些事情,我需要同你讲。”

    珠玉一个晃神间,仿佛又置身于了深藏于群山之下的落星腔体中,唇间残留着的那种湿漉漉、冰凉的触感复又重现,惹得她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了咬嘴唇。

    姜玠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掺杂着些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灼热。他也是在漫长的无数次反复重启的人生中,首次如此地想跟一个人谈天,他想把他数不尽年月中依稀能记住的都说与她听,想把那个自己连梦里都不想触及到的过往剖开,完完整整地捧给她看。

    他将长刀靠在了树边,抬手开始脱外套。

    珠玉没想到等来了这一出,后退半步连连摆手道:“色诱没用哈,没用的,没有用的你别脱了。”

    姜玠看着她的眼神,无奈抿起唇角,抓着她跃跃欲试的手贴上了自己左胸腔的位置。

    他在里面穿了件黑色的速干长袖,男生的体温又偏高,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了过来,暖得珠玉的耳尖都烧了起来。

    但姜玠在这么个情景下,总归不能真的只是用身材示好这么简单。

    珠玉清咳一声,收回了纷飞的思绪,手掌下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她左右摩挲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表面不太平整的一块疤痕。

    她用手指画了圈伤疤的轮廓,抬头看他:“这是什么?”

    姜玠道:“无启落葬至重新破土,需要一百二十年。当初天家人找到我的时候,是1641年,那时候的皇帝,还姓朱。”

    珠玉便问道:“中间没有出来么?”

    姜玠摇头:“没有。”

    珠玉心算得很快,得到了答复之后明显更疑惑了,质疑道:“怎么会呢?这么算,你今年应该还是未成年啊。”

    她又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凑近了些:“所以天家留你一次次地在地底死而复活?”

    姜玠读出来了她眸子里的悲悯与哀伤,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很快的,没什么痛苦。不过不是三次,而是两回。”

    珠玉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手支在他的胸前,眉头微微蹙起,正等着他下面的话。

    姜玠犹豫了片刻,试探着把手掌贴在了她的手背上,见没有躲,才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住了。

    “你也知道,陨铁虽不能彻底杀死无启,但也会需要重新锻造肉身。我那时会些机关造法,所以制了枚刀片,又算好了时间,待陨铁随齿轮彻底剥离,真正的轮回才会开始。可我只算好了时间,没有估量陨铁对于无启的损伤是持久且累积的,所以这处伤疤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留了下来。阿玉,我或许就要死了。”

    珠玉的鼻子猛然一酸,她先前只当是姜玠每一世都好好活了下来,却没想到这场准备从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她是孤身一人,可姜玠呢,他在漆黑无光的地底被深埋,每次重新睁眼时,就是自己下一次的死期。

    她刚才的戏谑也显得不合时宜了,再张嘴时音调都带上了若隐若现的哭腔:“所以,你真的会离开。”

    姜玠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直视着她的目光:“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或许是下一次,或许是再下一次,可能会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可能就永远不会再醒过来。阿玉,我没有告诉你,无启彻底死去,被叫做‘归尘’,一切重归于尘土,或许在千万年之后,这些尘粒会重塑出另外一个生命,或许是一棵树,或许是一只虫,又或许是一个人。阿玉,我们会再次重逢,在若干年以后。”

    珠玉的脑袋从刚才起就有些木木的,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姜玠的手,喃喃道:“可是我不愿想以后的事,我要现在。你听得懂吗,我就要现在。”

    话说得越多,思绪也就跟着越来越清晰起来。

    珠玉不知是难受得过了头,还是本就应该生气,总之沉默了片刻后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火气从胸腔处熊熊燃烧了起来,烧得她眼角都冒出了汗。

    她便含着泪笑起来道:“可你原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彻底的死掉对你来说难道不是解脱了吗,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谁找的你你去找谁就好了,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来帮了?”

    她一连串地说着,誓要将这些日子里堆积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还在继续:“天外陨铁可重伤无启,天家相天师又以天卜命。姜玠,你还不明白吗,你和我或许就应该站在对立面的。”

    姜玠的眼神登时变得悲伤。

    他的手被珠玉猛地甩开了,剐到一旁的树干上,蹭破了皮,有血珠一滴滴渗出来,又相继砸落到白色的地面上。

    珠玉瞧见了溅落的血花,语气软了一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个人,真是冷血无情得很。你只要你想要的,就没有想过还会有别的人生活轨迹和你产生了交集、会因为你的选择而难过?”

    姜玠的心口闷闷地,有什么涌了上来了一样,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可猛然间,他捉住了珠玉话尾的字词,不确定地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我不在了,你会难过?”

    珠玉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她不相信面前的人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而且她虽然生气,话里话外都已经这么明示加暗示的了,这人怎么还听不懂?

    明明作为搭档的时候就很机敏的!一旦涉及到感情这样的事,偏像个榆木疙瘩,没有半分开窍。

    珠玉心一横,一咬牙一跺脚,两手恶狠狠地钳住姜玠的脑袋,踮着脚直愣愣地亲了上去。

    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是撞。

    她生涩,也毫无章法技巧可言,如此出其不意的一击撞得姜玠嘴唇磕到了牙齿上,渗出来丝丝血迹,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之间弥漫开来。

    珠玉确实没有经验,也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刚才是憋了一口气才做出的举动,此时有些泄气又有不甘心,便在他唇上小小咬了一口,手忙脚乱地推着他要后退。

    姜玠愣住了。他原想着自己不知道能再活多少年,纵使心动,也没动过要挑明的心思。

    她是多么好啊,姜玠将世上所有褒义的词都套在她的身上也描述不尽她的好,就连刚才甩手骂他的时候,他都看得目不转睛。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他拖累住呢?

    可此时被她一搅,那些原本坚定不移的想法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见她要躲,便下意识伸了一只手来,将她的腰箍住,啄回去了一口。

    珠玉登时红透了脸,挣扎着要躲,怕牵扯到姜玠前胸后背的新旧伤口,也不敢用力,谁知他得寸进尺,又俯身凑上前,柔柔地吻了上来。

    和她刚才的猛撞完全不同,好像有电流从两人唇齿间传了过来,电得她整个人都麻了去。

    这个亲吻温柔得当,在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昏过去的时候停了下来,姜玠把她圈在怀里,眼睛不似刚才的死气沉沉,变得亮晶晶的,就这么看着她。

    珠玉一张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也不去擦,哭得怒气冲冲,朝他吼道:“你神经病啊!不是要死吗,去死啊!”

    姜玠见她哭,心里一阵阵地酸,便用指腹去揩那些泪珠,声音低低地道:“对不起。”

    珠玉将前额靠在他胸前,有段时间没了声音,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她慢慢抬起手臂环住了姜玠的腰:“不原谅。”

    姜玠听珠玉的声音,知道这个心结已经没了,只是还是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他亦是不知道自己能优柔寡断到这个程度的。

    可他既然下决心了,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隐瞒,于是将深埋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阿玉,可我死了之后呢?”

    珠玉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如果这一世没有解决,姜玠下一次再破土之时她就已经不在了,他甚至可能会忘掉所有的事,所以,要趁他还活着的时候破开无启长生,如此一来,姜玠便是真正的死去了。

    她将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吸了吸鼻涕认真道:“我说过了,我只要现在。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该知道我没那么脆弱的,既然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有人开始做局,你我的结局不会潦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了,我会带着我们的回忆好好活着,一直活到一百岁。”

    她的脸还是红红的,姜玠用手掌托着她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她的:“好,阿玉,你要好好活着,加上我的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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