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巧在今天上课之前，仿照未歌送的礼物猫猫做了一个小发明。
像小怪兽玩具一样，可以被手柄操纵的小机器人。虽然没有芳芳那样的自主可动性——哦对，芳芳是葛城巧给方块小猫起的名字——但是，这个小机器人发明用来戏弄那些不良少年足够了。
“拜托了芳芳。”
葛城巧认真对方块小黑猫道。
芳芳慵懒地喵了一声，尾巴推着小机器人悄悄跳出教室门。
不出葛城巧所料，快要放学的课间里，那群不良少年已经迫不及待要来找他。
大概是因为他把昨天这群不良围堵他的事告诉了老师，老师将他们狠狠批评一顿并做出写检讨的惩罚后，他们更加记恨他了。
“喂，那个——葛城巧，出来。”
身形高大的少年堵在门口，乌泱泱一群人。
班里同班的同学们纷纷低下头，没一个敢去看他们和葛城巧，还有些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投在葛城巧身上。
“我在这。”
葛城巧站到不良少年的头儿面前，他个子不高，冷漠淡然的气势却格外突出。
“可以从门口让开吗？你挡到我们班同学进出了。”
“哈？”
为首的少年没想到葛城巧竟然一点都不怕，他转头，看到身后一个胆怯的男生畏畏缩缩站在他们身后。
那男生看向葛城巧的目光不仅没有感谢，反而充满埋怨。
为什么要点他出来？那群不良少年的目光看过来了……要让他也被打一顿吗！？
“小子，我们挡到你路了吗？”
为首的不良威胁地问他。
“没有、没有……我我，我走后门！”
他害怕地迅速跑走。
几个不良少年顿时发出哈哈大笑的嘲讽，仿佛从那个怯懦男生处找回了自信和高傲，蔑视地看着葛城巧。
葛城巧的手握成拳头渐渐收紧。
他面对家人内敛沉闷，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会受闷气的人。
既然这群不良少年喜欢用健硕的身体和四肢去欺凌别人，将矛盾转让到弱者之间，那么今天，葛城巧要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被痛苦殴打是种什么滋味。
看着葛城巧一副沉默的样子，为首的不良以为他被吓到了，得意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拖着他往厕所走。
“还敢告老师？老子才不怕老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不服老子的下场是什么——”
砰！
厕所门合上，隔间走廊中只有一道小窗户透着光，乌云掩盖，室内阴沉昏暗。
一群个子高大的高年级男生围住葛城巧，为首的不良一拳往他头上抡去！
“喵嗷——”
芳芳从窗户中跳进来，拥有未歌一点力量的它一脚踹翻为首的不良，猫爪踩在他脸上，将他按在便桶里，水花四溅。
光线昏暗下，男生们只看到一抹黑影掀翻了他们的老大。
“什么东西！”
“嗷！”
小机器人也出场，绊倒其中一个不良的脚，它欢乐地跳动在他们背上，就像这些不良平时对他人挥拳相向一样，上下跳动。
“大哥，有东西在打我！”
“噗！咳咳……”
不良老大刚从便桶上站起身，一道痛击突然打在他腿上，他踉跄着再次倒地，身后不断有类似机械的东西捶打在腰间和后背。
芳芳和小机器人将一群不良耍的团团转，速度极快地穿行在他们之间，痛击他们的腰和脸。
有几个害怕的小弟哭着喊着冲出厕所，“鬼啊！有鬼！”
“是你搞得鬼……是你！葛城巧！”
不良老大赤红眼睛怨毒地望着置身事外安然无恙的葛城巧。
黑发柔顺的少年安安静静站在隔间走廊最深处，他半张白皙的脸隐在暗处，用那种让不良看了毛骨悚然的平静眼神说道。
“这不是你最常对别人用的招数吗？”
他蹲下身，与不良老大平视。
“我只是让你也感受下被殴打的滋味而已。”
葛城巧目光真挚看向害怕地蜷缩起身体后退的不良老大，向他伸出手。
“既然明白痛了，以后就不要再欺凌弱小。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这件事我不会——”
“滚开！”
不良老大拍开葛城巧递来的手。
火辣辣的疼从掌背传到葛城巧内心，他怔愣地看着自己逐渐浮红的手。
“谁要你假惺惺！怪物，你这个怪物！”
为首的不良情绪崩溃了，在这样阴暗狭小窘逼的环境中，面对着害怕又讨厌的人，他心底阴暗恶劣的情绪全面爆发。
“什么有意义没意义，老师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夸赞和奖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你永远无法明白我的痛苦！”
“你就是个怪物！葛城巧，你根本不懂情感，你永远也不会懂，你永远得不到爱！我诅咒你想要的都终将失去！”
他激动地指着葛城巧咒骂，害怕的小弟拖着他把他拖出厕所，跑得远远的。
葛城巧呆呆地站在原地。
芳芳跳到他手上，用顺滑的小脑袋蹭他的手。
葛城巧用手指抚摸芳芳的头，眸光暗沉，“我没有做错……”
“喵～”
“对不对？”
“喵！”
小猫不会说话，只能喵喵喵。
回应葛城巧的，还有厕所窗户上细雨倾斜的沙沙声。
他抬头，想从窗口往外看，可厕所的窗户太高了，他够不着。
潜意识渴望中，期待的那一抹金色，也不会出现在这个狭小的窗台上。
-
厕所里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大，那群不良少年这下见了葛城巧像见到鬼一样，纷纷绕道走。
同班同学投来的目光带着窥视和害怕，老师若有却觉，但却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地上完最后一节课。
葛城巧默不作声，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些目光。
反正，他马上就要进升学班上高中了。
一会姐……未歌还要来接他呢。
想到这里，葛城巧的心情雀跃起来。
放学后，外面的雨下的不大，葛城巧直接从雨中穿行跑到车棚，气喘吁吁，难掩开心。
车棚就在校门旁边，他和未歌约好在这里见面。
远远地，葛城巧看到了自己的自行车。
车棚的最边缘，深色自行车倒在雨中，车链浸在水洼里，车胎软软塌下。
葛城巧去摸，后车胎果然没气。
有人把他的车胎扎爆了。
沥青道路的水洼中，倒映出少年湿发狼狈的模样，那张因雨水冰冷而显得苍白的面容上，黑沉的眼眸涌上红润。
淅淅沥沥的雨慢慢浸透校服外套，丝丝缕缕的冷气蔓延进身体中。
他蹲在地上，抱紧自己。
同学们排挤的小动作，看怪物的异样眼神，无缘无故的迁怒、为难、针对，像这场倾盆大雨一样氤湿进身体中。冷水透润的衣服，只有彻底湿透后才看得出变化。
而在身体被湿透之前，一把伞打在头顶。
“巧。”
葛城巧要哭不哭的表情呆住。
灿金身影闯进模糊的灰白世界中，走到他身侧，同他一起蹲下。
明媚的脸看向他，扬着温柔的笑。
“心情不好吗？”
温热的气息贴近，搂住他湿透的身体，将热气传递给他。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姐姐我哦。”
未歌拿出纸巾，去擦葛城巧脸上的雨水，顺便轻柔抚过他红润的眼角。
下雨总是令人悲伤。
她果然讨厌雨天啊。
那双灿金的眼眸直直望着葛城巧。
“我很担心你。”
葛城巧突然泪水决堤，面无表情地流下两行清泪。
未歌手足无措地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去帮他擦眼泪，可这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葛城巧握住她的手，流着泪道。
“他们说我不懂情感，不懂爱……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会表达。”
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未歌，这个突如其来，总能牵动他心绪的，特别的姐姐。
未歌听着他平铺直述的描述越来越气，在听到他说那群不良少年将他推进厕所时达到巅峰。
她站起身就要去教训他们，被葛城巧抱腰拦住。
“放开，我要让这群混小子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以武欺人！”
“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真的不用！”
葛城巧没想到未歌反应这么大，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冲进学校去打架。
“哼，你对他们倒是宽容。”
未歌揽住葛城巧的肩膀，揪住他的小脸，“怎么对我那么凶啊？”
“唔，我不是道过歉了嘛。”
葛城巧心虚地任由未歌揪他的脸，“是我不好，我当时……”
“好啦，我开玩笑的。”
未歌松手，戳戳他红彤彤的小脸。
“你太温柔了，巧。”
太过温柔的人习惯了替对方找理由，即便被伤害也只会自己闷头忍下，从不指责他人。
葛城巧看似沉闷冷硬，实则比谁都温柔。
和葛城老师不愧是父子啊。
未歌想起刚才，葛城忍对他说的话。
竟然说什么“我也不值得信任”这种话，哪怕是为了让她提高对人类的警惕，也不用把自己包含进去吧。
如果这样算，那他的忠告不也变得可能是假话了吗？
即便石动惣一可能在骗她，葛城忍可能在骗她，但是——
未歌望向葛城巧，少年的眼眸真挚温柔，纯洁干净。
“为什么不选择告诉葛城老师呢？”
明明告诉葛城忍就不用自己去直面那些不良少年，不会再经受这样的痛苦。
可葛城巧摇摇头，他说：“如果告诉了爸爸，他们会被劝退学吧。”
“可能会。”
依照葛城忍那个护短的样子，他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对那群不良少年下狠手。
葛城忍和葛城巧不同的一点：前者只保护他想保护的人，而这群不良明显不在保护范畴里，葛城忍不会心慈手软。
“我讨厌他们，可我也不想让他们没学上。”
在年幼的葛城巧心中，孩子如果没有学上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他内敛，沉闷，但心灵通透，拥有着孩子的柔软和成人都达不到的开阔胸怀。
“稍微教训一下，以牙还牙就好。”
葛城巧已经想通，“至于他们说的那些话，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哪怕我再奇怪，我也拥有着许多人的爱。爸爸，妈妈，他们会一直爱我。”
葛城巧看向未歌。
“还有……姐姐。”
“对吧？”
少年殷切地望向她，眼眸中是自己都没发觉的亲近。
这样温柔内敛的葛城巧——
不会骗她。
未歌开心地凑近他。
“哎？我没听错吧，你叫我姐姐了？”
“……没听到就算了。”
葛城巧拖起地上坏掉的自行车，闷头冲出车棚，未歌追在他身后，手臂伸长将伞打在他头顶。
“好啦，是我不对！身为姐姐当然会一直喜欢可爱的弟弟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未歌高声回应，跑到停下来的葛城巧身旁，揽住他，姐弟两个一同往家的方向走。
灰暗阴霾的雨季里，有个如太阳一样的人出现在葛城巧生命中，从那天开始，她为他举起伞，隔绝冰凉雨水。天边阴云似乎都散开，为他们让路。
抬头，从透明雨伞看到，阴雨变成太阳雨。
灿金的雨落进葛城巧心中。
他难以忘却这场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