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伯山一早带她去见老夫人,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只是温幼槐跟在他身后时,看着他疏离漠然的背影,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紧了。
但那也只是片刻。
走进堂中,温幼槐神色如常地给老夫人敬茶,老夫人面带喜色,让人端来不少珠宝首饰送到她房中,她拒绝不得,便陪着老夫人坐着说话。
没一会儿,袁观进来了,温幼槐便知傅伯山要走,视线却没往他那处分去一丝一毫,彼时她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娶她回来只是当个摆设,那她便会好好地做好一个摆设。
如此,她自然没注意到傅伯山离开时投来的视线,也没瞧见他看向她时眸底的一抹晦暗。
等他走了,温幼槐才望向空荡荡的门口,日光将堂门口照得通亮,几个丫鬟坐在太阳底下说话,像是没人来过似的。
老夫人看出她的失神,刚想问她怎么了,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气还没喘匀就说:“小姐,小姐不见了!”
温幼槐手中的茶盏登时摔落在地上,老夫人也险些昏过去,颤声说:“怎么不见了,你把事情说清楚。”
温幼槐这会儿也镇定下来,让红鸢上去搀那丫鬟,手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昨儿小姐睡得早,我便同采薇早早地去了偏房,原想着不打扰小姐休息,夜里就没去里屋瞧,谁知今早进去一看,床上竟然是空的!”
那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只见刚嫁入府内的这位夫人双眼瞬间变得凌厉,问她:“你最后一次见麟儿是什么时辰,可还记得?”
丫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敢再隐瞒,磕磕巴巴道:“我记得,那会儿应是酉时末,天将将要黑的时候。”
温幼槐心里顿时一沉,昨日婚宴人来人往,麟儿若是趁着天黑跑出去,不一定能有人瞧见,却也顾不得许多,忙让人叫了鸿安过来。
鸿安如今在傅府前宅做事,比起府中管事,这种时候,她更加信任鸿安,叫来他便道:“你快去查查昨日天快黑时,有没有人看到麟儿出府,另外再带人在府上找,花池、假山,这些地方要细细地查!”
鸿安领了命立刻去办,老夫人已经缓过劲儿来,抚着胸口却说不出话,温幼槐劝慰道:“她那么小,府中又有护卫把守着,定然出不了府。”
说到这里,温幼槐想到什么,又跟老夫人说:“我出去瞧瞧,您放心,我不会让麟儿出事的。”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温幼槐出了前厅走到廊中,叫来一旁的小厮问话:“你可知道罗护卫在哪儿?”
小厮摇了摇头,显然对她的问题十分诧异:“夫人,罗护卫的事,我们是不能过问的。”
温幼槐只得让他下去,心里却不免焦急,往常罗霁就总是行踪不定,但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及时出现在身边,这会儿却不知是去了哪儿?
正思索间,府上的管事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温幼槐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走上前去免了他的礼,“可是麟儿有消息了?”
管事的一咽口水,道:“方才来了位泰丰斋的伙计,说府上的罗护卫和小姐正在泰丰斋里,叫夫人不要担心。”
温幼槐拧着眉:“来传话的人还在?”
管事点点头:“我让人将他留住了,这会儿就在门房。”
温幼槐拔腿便往门房走,管事却面色有些犹豫,半晌憋出一句:“不若还是我去问吧。”
温幼槐斥他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这些!”
管事不敢再言语,忙领着人去了前面。
正如他所说,来传话的就是泰丰斋的一位伙计,温幼槐细细问了他事情的始末,才知原来麟儿昨夜就去了泰丰斋,而罗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因为只有他一人跟着,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给府上传话。
一直到今天早晨,泰丰斋开门了,伙计们都上工了,才找到人来府上传话。
罗霁知道她会担心,所以特意将袖边的暗纹扯了一片下来,如此她便能辨认出来此事的真假。
温幼槐让人打发了那伙计,坐在椅子上顺气。
“吩咐鸿安不要再找了,给我备一辆马车,我现在就去泰丰斋。”
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后,管事也不敢再小瞧了这位新进门的夫人,立刻按照吩咐去办,没一会儿就来回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可以动身了。”
到了泰丰斋,看到麟儿的人影后,温幼槐才让人回去给老夫人传信。
雅间的竹帘遮挡了视线,她虽看不清麟儿的脸,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祖寿哥哥,你的母亲对你好吗?”
里面静了片刻,才又听到声音:“小麟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温夫人人很好的,我敢保证。”
“我没有觉得她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很想我的娘亲,我想知道她在哪,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祖寿哥哥,这种感觉你不懂的。”
“......我的确不懂——你怎么哭了?不要哭,眼泪是流给别人看的。”
“我才不哭呢,项祖寿,你不要用你的帕子碰我!”
温幼槐的心生扯地痛,像被人撕裂成一片一片,也听不到他们二人后面的争论了,扶着栏杆轻飘飘地往外走。
她原本想,等她进了傅府,再慢慢和麟儿说起自己身份的事,可她忘记了,麟儿虽看着乖巧,但心思却无比聪慧,即便她如今真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娘亲,她也未必能够接受。
是她狠心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啊。
如今的一切又怎能不是咎由自取?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一连多日的委屈在这时忽地爆发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曾经她坚定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竟也在这一刻拷打着她的心——她真的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吗?
温幼槐有些站不稳了,手心都在发颤,就在她即将要晕过去的前一刻,身后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她一转过头,便撞进了他带着暖意的胸膛,他将她的脸抬起,眸色顿时沉了下去,声音说出口时却哑然:“为什么哭?”
温幼槐实在太累了,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去敬茶,而后便是麟儿失踪,脑中那根弦一直紧绷着,在此刻蓦地松开,却也没力气再回答他了,不管不顾地埋进他的胸膛。
傅伯山见她如此,心里不由得一软,连续一个多月的闷气也不在意了,双臂紧紧搂着她,像是要将她揉在身体里似的,十分用力。
转而又担心她受伤,小心翼翼地松了力道,只是看见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却再也忍不住了,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上去。
他不愿看到她哭。
从前她为了别人哭,他受不住,硬要把她的眼泪都吃进去,可今天她又是为了谁哭?
她是他的妻,他不该再让她流泪。
傅伯山半搂着温幼槐,将她带到了手边另一侧的雅间,进门时顺势放下竹帘,身子抵着她到了墙边,而后更加肆意地探入其中。
温幼槐不由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立刻按住他的手,但却抵挡不过他的力量,冰凉的掌心弄得她浑身一颤。
想到麟儿还在对面,温幼槐拒绝的心更强烈了,在他手下挣扎地越发剧烈,他似是终于察觉到,手下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却没收回去,毫不在意地覆着,温幼槐找到间隙侧开他的胸膛,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衣衫都被推了起来,以一种十分凌乱的样子堆在身前。
现下日光透过窗纸照进雅间,天光大明,她的肌肤却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温幼槐面色惨白地咬着唇,不由又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对面那人的面色变得平静,而后收回手整理好她的上衣,将衣角捋的十分平整,像是一瞬间冷静下来。
温幼槐抬眼看去,只看到他幽深却淡漠的眸。
他缓缓道:“麟儿年纪虽小,性子却早熟,有些事情怕是一时接受不了,不过你也不要急,毕竟你们血肉相连,给她些时间,她总会认你的。”
看他语气如此平淡,温幼槐突然有些心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只是看到他转身要离开,下意识便扯住了他的衣袖,这个动作这些天她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忍着哭腔,她问道:“你要去哪儿?”
良久,她听到头顶一声轻叹,心底累积多日的疑心好似被最后一棵稻草压垮,急急地上前拉住他的手:“你不要走!”
傅伯山微微一怔,视线落在她红肿的眸上,心中像被敲击一般,钝钝地,生疼。
他压下情绪,道:“我还有事,有话晚上回来再说。”
“我不!”温幼槐脾气上来了,仰头死死地看着他,“我不管你有没有事,偏要现在和你说,你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