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的话让病人和傀儡充满信心,但陆潮生这句话又让他们担心起来。
“……人太多了吧?”一个傀儡问。
他们之前的确用分担攻击发挥作用,甚至在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可之前只是分担独自一人的攻击,现在要分担医馆这一带的攻击似乎太过勉强。
这话就把修道人士都问住,哪怕是天人一体也不是说天就是人,人就是天。如今人数增加,总不能说是有成千上百重天吧?
“依我看来,个人只是医馆这边的症状。人数多只是问题多、症状多,无论多到什么程度,生病的终究只有医馆,”段亭舒开口回答,“看似你们要救很多人,其实只是要救医馆。”
她这么一说,病人和傀儡就转头望向黑夜里的医馆。
此时的医馆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几乎看不到希望。
“我们就是从那边走出来的,”染宁仿佛说出一道光,“看起来不一样,其实都一样,这边的问题归根结底全在医馆。”
她说出丁鸿方之前的话,瞬间就让他精神起来,于是赶紧补充:“眼下貌似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其实那些问题全都是医馆的。只是医馆通过不同环境里的不同事物表现出来,让人以为问题多得无从下手。”
吕灵安刚才还捂着他的嘴,结果现在丁鸿方滔滔不绝说出一大堆,仿佛还很有道理,这怎么得了?
于是她马上说:“如果有人又是出拳又是布阵,还放狗咬你,你该怎么对付?”
这个问题有点错综复杂,同时有三种攻击,先解决哪一种。
“先对付狗?毕竟牙尖嘴利……”许万祥有点疑惑。
吕灵安摇摇头:“是直接打那个人,把他打趴下,拳头和阵法都会消失,再让狗咬他就行。”
“表面问题很多,但根本问题只有一个。你们要解决的是根本问题,不是那堆表面上的东西。”最后陆潮生总结发言。
他这么一说,之前四个人五花八门的话就精简为如何解决问题。
段亭舒强调:“你们要救的只有医馆,医馆救过来,周边问题都能解决。”
“让你们以医馆为中心布阵就是这个道理。”苏云补充说明。
染宁说:“白天你们才在医馆里露了一手。”
三个人又从不同角度来说医馆。
一群人互相合作,将道理彻底讲通。
病人和傀儡听到这里,也确信能解决医馆这一带的问题。
于是他们施法布阵又分担攻击,绕了医馆一圈再散开,等阵法彻底铺开时,医馆这一带的枯黄凋零已经有所缓解。
修道人士高兴地不得了,总算大功告成。
可段亭舒没有明显流露出高兴,她只是看了一眼病人和傀儡,然后绕着医馆望一圈。
黑漆漆的夜里其实看不出什么,但她的视线最后停在医馆外的布袋上。
“怎么样,我就说他们行吧?”染宁有些欣慰地问。
段亭舒没有顺势同意,而是说:“虽然最终完成任务,但是有点勉强。”
即使这话不是毫无道理,但此时说出来就有点不近人情。一大帮人忙来忙去,最后还略有所成,怎么还算有点勉强?
“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染宁有点抱怨。
段亭舒问得很认真:“难道你认为此时此刻,输了还有生路?”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但染宁听起来就像那么回事。
染宁有点不服:“输了就要死?”
“输了不会死?”段亭舒反问。
说了两句,染宁发现不能冲动,因此语气骤然一缓:“刚才是我们想得不够周全,这次既是病人和傀儡发挥作用,也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时候,还要再想多想,以免遗漏,错失良机。”
她说了一长串缓解氛围的话,可段亭舒却是问:“仅此而已?”
染宁满脸疑惑:“……这还不够?”
“要是还这样,你们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段亭舒很嫌弃。
染宁勉为其难地问:“……那要怎么办?”
“医者是治病救人的,无论症状有多复杂,关键还是那个人而不是病,”段亭舒说起来,“眼下医馆这边动荡复杂,若是被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就会忽略最关键的人。”
她说得极其飘渺,染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段亭舒在说什么。
这跟他们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们只看到草木凋零、枯黄落败,却没看到躲进来的人,”段亭舒话音一重,“医馆怎么样,关键在于他们,哪怕外面草长莺飞,只要他们病痛缠身,就都是假的。”
这话说出一个关键,可染宁还是疑惑:“治病不是你们该做的吗?”
“他们不是病了,是受到天地衰败影响。天地衰败之势没有退去,那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段亭舒将病人联系到天地。
染宁有点晕:“……这说得太远了吧?”
——治病救人怎么就联系到生死存亡?
“能不能救这一带,关键在于救医馆。能不能救医馆,关键在于救人。”段亭舒说出重中之重。
之前这一带的安危全都系于医馆,此时她又将医馆的安危系于病人。
前后貌似是一个路数。
“那他们刚才干的算什么?”染宁指着病人和傀儡问。
段亭舒回答:“这样他们才有资格试一下救人。”
“你也太强词夺……”染宁的声音刚上扬,突然就被捂住嘴。
捂嘴的是陆潮生,他问:“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可以救人?”
染宁被他捂着嘴,想发火也无可奈何。
“天人合一的关键是人,不是天,”段亭舒伸手一指,“稳住外面的局势并不意味大功告成,只是说他们可以试着救一下里面的人。”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提及此事,但陆潮生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救灾的关键是救人,而不是救花鸟虫鱼。
即使环境再好,若在场没有一个活人也是放屁。
“这件事不能急。”陆潮生说得很确定。
段亭舒虽然没反驳,但也没同意:“可是也不能慢,慢下来估计人都已经死绝。”
“起码需要三天时间。”陆潮生赶紧说。
段亭舒摇摇头:“最多一天。”
一天时间里解决救人的问题,当然不是一般的难。
能救人的是谁?要怎么救?何时救?
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能影响医馆的救人?
段亭舒走远,染宁就扯下陆潮生的手,不满地说:“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说话,难道还信那堆虚无缥缈的东西?”
“此事千真万确……”陆潮生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真的?”
“病人和傀儡能救医馆,那里面的人也能,”陆潮生指着漆黑的医馆,叹了又叹,“所见虽小,可用却大。”
这话说得像是蚍蜉撼树确有其事。
染宁搞不懂:“他们有什么可用的?”
“医馆就是为了救他们,如果救不了,那医馆也没必要存在……”
他说出这件事,染宁也无话可说。
如果救不了人,那现在的医馆只会变成闲散人员聚集地。
——如果救不了人那还要医馆干什么?
染宁转身问吕灵安和罗瑞:“你们两个有什么见解?”
“医馆里面那群人的症状比外面病人重一些,但我们在找人时并不是看谁的病情轻微……”吕灵安说出一件事。
罗瑞接着说:“也就是说修炼或许对他们的健康有帮助。”
染宁转头看一眼许万祥,之前他还坐在医馆里按摩腿,现在早就生龙活虎。
——看起来修炼效果很好。
“里面的人你们试着全都教一遍。”染宁说。
吕灵安怀疑:“效果没这么快吧?”
“谁知道?”染宁说得像是有很多选择,“反正也不止这一条路,都试试看吧,有用就行。”
此话仿佛有诸多盘算,由于她之前就瞒着一些事,因此吕灵安也没有怀疑,而是跟罗瑞商量教学内容去了。
等那两人走远,陆潮生就问:“还有什么路?”
“我也不知道……”染宁说出实话。
陆潮生就说:“那就再想想,好歹也要能二选一。”
“倒霉和好运有用吗?”
陆潮生叹了一口气:“又不是跟人打架……”
“白品轩肯定还会再来。”染宁很笃定。
陆潮生很疑惑:“第二天就来,这也太快了吧?”
“天地衰败之势加剧,他不可能不急。”
染宁说出一件大事——那就是白品轩的动机。
之前他带领曹阳众人夺取丁鸿方他们的功法,后来又各种骗取抢夺医馆里的功法,归根结底就是他需要功法。
他无法从自身修炼获得功法,只能使用外来的。
眼下天地衰败之势加剧,那么他的情况比其他修道人士都要紧急。
其他修道人士虽然功法遗失,但自我修炼的根还在。
不用过于担心天地衰败。
白品轩就不同,他的功法来自外界。
如今天地衰败,也就是说他能拿到的功法越来越少,甚至彻底断绝。
那么他就必须在此之前将还能接触到的功法都抢夺过去。
——当前还能接触到的就是医馆。
陆潮生有些担心:“那其他人怎么办?”
“别被波及就行。”
陆潮生又问:“病人和傀儡呢?”
“他们忙来忙去,好歹也要休息一下吧。”
染宁和陆潮生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其他人全都回医馆休息,这才跟着一起回去。
次日天亮时,医馆里的病人和家属醒来,发现周围睡着很多人。
虽然还有些人睡在楼上,但一楼已经睡得密密麻麻。
由于事先请教过段亭舒,因此罗瑞对众人的情况比较了解。
有个病人家属刚醒来,他就走过去说:“外面天地大灾影响的不止你们之前说的那些吧,不知道你们各自受到什么影响?”
这是众人本想隐瞒的事,可眼下说得这么明确,他们就知道瞒不下去了。
“事情太过错综复杂,不是我们故意不说,真的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个家属赶紧解释,生怕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么具体有什么情况?”
“额,这个……”家属迟疑片刻才说,“昼夜颠倒、气温失常、疾病缠身这些事,其实人人都有份。”
之前他们说的是半夜公鸡打鸣,忽冷忽热,吃饱又饿,其实这些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罗瑞一听就流下冷汗,舒了口气才问:“那你们过来这边,有没有稍微改善?”
“呆在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会消停一些。”那个人明显松口气。
罗瑞问:“消停多久?”
“消停至今。”
罗瑞有些不可思议:“从踏进医馆开始?”
“差不多吧,睡了一觉感觉又好点。”
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消息,罗瑞马上起身说:“稍等片刻。”
然后就跑过去跟吕灵安说这件事。
吕灵安听了感觉修炼确实对健康有帮助,因此就开始计划教学内容。
不过都是一无所知的老百姓,也不指望瞬间痊愈,能学会一点就不错。
吕灵安跟罗瑞商量一会儿,就过去跟众人说有办法改善他们的情况。然后指向那群熟悉修道的病人,说他们之前病怏怏的,学习一段时间已经精神奕奕。
众人见变化这么显著,瞬间就同意学习修道。
于是一大群人在医馆外学习修道。
形式一片大好,但陆潮生朝四周看看,感觉没看出什么变化。
段亭舒要求的从救人到救医馆,完全看不出来。
看来救那些人不能解决问题,那应该救谁?
陆潮生站在医馆外愁眉苦脸,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在学习修道。他们兴致勃勃,不过仅此而已,除此以外发挥不出什么功效。
医馆众人学的学,睡的睡,好不容易醒了几个也还在打哈欠。毕竟忙了大半夜,清早才睡下。
这时曹阳睡在床上,之前睡他床铺的人已经练功去了,因此他睡得还算安稳。
可是在他酣然入睡时,一根细丝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床上。细丝越飘越多,越积越多,多到一个拳头大小时,就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将曹阳全身缠了个遍。
一切都悄无声息,仿佛无事发生,基本不会有人察觉。
可就在此时有个病人脸朝这边打哈欠,他打完哈欠感觉曹阳周身好像多了什么,然后就看见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连着窗外什么地方。
丝线颤动两下,曹阳身上就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
金光顺着丝线向外移动,仿佛是泉水流向山脚小溪。
流出去的金光越多,曹阳的脸色就越苍白。
事到如今,就算没见过也知道出事了。
“有人在害他!”病人一声大吼,将周围几个还在睡觉的傀儡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