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尽管已经是凌晨,陆延却根本没有一丝困意。

    他重复地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直至在脑海里复刻出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他潜意识里所忽视的细节。

    难怪她今天不再抗拒他、排斥他。

    她甚至放心地告诉他住址和入户密码,她是如此的信任他。

    难怪她今晚一反常态地亲近他,依赖他。

    陆延冷冷地想着。

    他终于明白了,今晚他所沾沾自喜的亲昵与依赖,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对另一个人的。

    她只是因为生病头脑不清醒,所以把陆延错认成LU YAN,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白月光。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她见自己的第一面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陆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自己当然还活着,毋庸置疑。

    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理所当然地被最后一句话吸引,选择性地忽视了“你还活着”这几个略显奇怪的字眼。

    因为他怎么也联想不到,她会把自己和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仅仅因为他们的名字同音。

    他不可自抑地猜测着,近乎疯狂地臆想着,他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不要去深究那么多,可是他控制不住地怀疑——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当成那位LU YAN,当成了她那位死去的白月光?不只是生病的时候,甚至清醒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于她而言,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作为一个替身而存在。

    他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裂开来。

    他冷着脸起身,缓缓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思维已经开始分离,脑海里此起彼伏嘈杂的声音淹没着他,尖锐又刺耳,它们吵嚷着、攻击着——你还在犹豫什么?!

    它们不停催促他快往里走,去见她,去质问她,她究竟是把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看待,还是只是一个隐藏在LU YAN这个名字之下的——替身。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床边,看见她一无所知地睡得正香。

    她的睡姿却跟她给人的印象不大一样,翻来滚去的,一点也不安静,甚至把被子都踢到了床下。

    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冷着脸,蹲下身捡起了被子,重新为她盖好,又盯着她的脸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被子,然后替她掖好被角,确保不会有一丝冷风钻进去。

    陆延熟练地拿起额温枪再次为她测量体温,屏幕显示37.2度,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宋知微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即使还在睡梦中也下意识地靠近他,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她又蹭了蹭。

    陆延身体一僵。

    他感受着手心突然袭来的触感,软软的,有些温热,将他手心的温度几乎快要融化殆尽。

    温度从他的手心一路传递到了他的心脏,炽热到几乎快要灼伤他的皮肤。

    他的心里挣扎着,他的手却情不自禁地贴得更近了,控制不住地想要摸摸她的脸颊,轻抚她的头发。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却突然一顿。

    在他知道真相之前,他当然可以享受她的亲昵,并且暗自雀跃。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他已经很清楚了,无法再欺骗自己,装作不知道。

    陆延扯了扯嘴角,他很想要说服自己,自己只是为了更好地照顾生病的她,所以默认她所以为的LU YAN这个身份,不推开她,默认她的亲近。自己是有充分理由的善意。

    但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卑劣的心思,承认吧,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是一个可耻的小偷,冒名顶替另一个人,享受这份可贵的爱意。

    她想要靠近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他垂下了眼眸。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猜测还存在不合逻辑的地方——最关键的疑点,她真的会因为一个同音名字就认错人吗?

    虽然名字相似,但是长相不会认错吧?他想,他终究还是抱有侥幸。

    或许她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后下意识的短暂的精神寄托,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真正当作她那白月光的替身呢?他这样说服自己。

    更何况,自己有什么立场生气呢?自己本就不是宋知微的什么人,而那个人却是她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他不该生气的,陆延这样告诉自己。

    ——

    宋知微这一觉睡得很长。

    睡得太久,迷迷糊糊的,她甚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像是回到了以前在S市,陆延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呀!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

    她其实很少生病,所以家里也不怎么备药品,免得放过期浪费。可这次却不知道怎么的,病情来势汹汹,她从来没有感冒这么严重过。

    昨天早上开始她就全身乏力,头痛欲裂,吃完了最后一包感冒冲剂后,她睡了一觉,却还是没有好转,甚至更晕了。

    她强撑着身子,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感冒药,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到外卖送药过来了。所以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意识,她拨通了许昭昭的电话,随后就陷入了昏睡。

    接下来的事她就完全记不清了。

    宋知微看着边柜上放置的额温枪、退烧药和水杯,有些意外,不禁笑了笑,许昭昭平时大大咧咧的,这次装备整的还挺齐全,为她点赞。

    她掀开被子起身,却注意到被子边角有些皱巴巴的,与其他部分的平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压皱的吗?

    可也不该只弄皱了边角呀,真是奇怪。

    她还没出门,就已经闻到了早餐的香气,勾的她饥肠辘辘的。

    “昭昭你还没去上班吗,太感动了呜呜呜!爱死你了!买的什么好吃的呀?”宋知微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却没听到回答。

    她还没来得及奇怪,就已经走出房间,看到了厨房里那道穿着围裙正在忙碌的挺拔身影,宋知微呼吸一滞。

    她震惊极了,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身后的动静,陆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宋知微莫名地有些心虚。

    他没有说话,径自转身关火,盛起做好的菜品,开始摆盘。

    谁也想象不到,身为顶级豪门继承人的陆延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特别是在他那身质感昂贵的私人订制衬衣之外,穿着的不是裁剪得当的高级西装,而是她在某平台购物后被赠送的廉价卡通围裙。

    就像展台上价格昂贵的珠宝,环绕它的不是仙气缥缈的云雾,而是人间燎燎的烟火气。

    既有些荒诞,又显得莫名的和谐。

    看着这违和的一幕,宋知微忽然产生了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梦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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