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甚是感激他的手下留情。
墨星辰一个公主抱将人抱在怀里，只是这身形微晃一下，好在最后站稳了。
“你没力气了？”
“怎么可能。”
“云起撒的那毒粉，你闻到了？”
“没事。”墨星辰答非所问地说道。
程澄却已明白了，他肯定是中招了，现在八成没剩多少力气了。那药粉直接中招与做成烟雾弹散入空气，效果完全不一样。他坚持到现在，还了断了云起那等实力之人，这身体简直强得非人。
“放我下来，我还能动？”
“已死之人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从今以后，若有人自称东璃王，妄图兴风作浪，孤绝不手软。”墨星辰留下这句话，抱着清儿借石壁凸起之处，快速往上移动。
东方莫离跌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他们有孩子了……哪里会想到，不久后，他便会为自己没有跟着一块返回崖顶，懊悔终生。
墨星辰带着清儿登上崖顶，累得汗流浃背，挺到现在身上的气力十不存一。
“纯药粉的效果略强，不过最多一个半时辰，要不先躲起来？”
“没事，给你找医师要紧。”
“我的身体我清楚，不用找医师。”
在崖顶一直观察情况的武兮枫，瞧见两人上来，解决跟前的东洋人，第一个赶了过去。
“所有人听着，东洋王云起已死，放下兵器投降者可活。”
“东洋王已死，东洋王已死。”武兮枫充当传话大喇叭，欢快地播报着喜讯。
打得正激烈的两军中的东洋人慌得一批，纷纷放下兵器举手投降，傲天国军则各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比落日的余晖还灿烂。
“武兮枫去找医师过来，清儿受伤了。”墨星辰吩咐道。
“好。”武兮枫应道，便招来两个士兵，吩咐他们立即去将军医找来。
方圆与谭冬凌两人此时也来了崖边，方圆沉着脸看着清儿问道：“王上跟你一块跌下崖，他怎么没上来。”
程澄躲开他的目光，没吱声，大庭广众之下，她没法说。
“东方竢已死，傲天国亡了。”墨星辰说道。
“你杀了王上！”方圆提剑冲了上去。
“住手！”武兮枫拦在中间，制止道。
“你……真的是他的人？”方圆失望地问道，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听到方圆的话，程澄懵了，兮枫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她看着身边的人想得个回复。
“没你的事，好好休息。”墨星辰摸摸她的头，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辰清王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南都城被破了。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不想看你枉死，放弃抵抗吧，我会替你求情的。”
“兄弟？你也配！你走投无路时，是王上收留你，你就这样回报于他？”
“东璃王的恩情我从没忘过。东方暮白是害死祖父的帮凶，我亦不曾忘记过。”
“呵，随便你，我这就送你们三个下去给王上陪葬。所有人听令，月洛伙同墨星辰杀了王上，武兮枫是帮凶，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王上的死不可能与月姑娘有关，你不能伤她。”谭冬凌拦着方圆道。
“你也要投敌？”
“其他人无所谓，但她不行。”
“真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个个都要护着。最该死的就是她，若不是她，王上怎会提前攻城，怎会孤身犯险，让奸诈小人有可乘之机丢了性命。”
“月姑娘救过我！”谭冬凌见说不通，默默调转方向，与武兮枫站在一起，护在她前面。
程澄脱离墨星辰的怀抱，伸手护在他身前，沉声道：“谭侍卫不必掺合进来。方圆，你家王上是云起所杀，与辰清王无关。”
“若不是因为你，王上怎会被杀，说到底，就是因为你。”
“是，你说的对，东璃王因我而死，我该给傲天国一个交待，可总归此事与辰清王无关。让他与兮枫离开，我留下，要杀要剐要偿命随你处置。”
面对数不清的傲天国军，他们三人根本没活路。墨星辰的力气不知还能撑到何时，不可能再带着她平安落到崖底。武兮枫一人带不动她们两个，即便能，她亦不能再下去，否则东方莫离活着的事定会掩盖不住。
“姑娘打得好算盘，休想，你们四个今日都得死在这给王上陪葬。”
“暗影到了，别担心。”墨星辰安抚道。
“你怎么知道？”
墨星辰伸手指向天空，一只盘旋在上空的黑鹰俯身如闪电般划破长空，立于他腕上。
大地轰鸣，好似有千军万马踏沙尘而来。厮杀声再度响起，一道黑影落在墨星辰身侧，依旧带着长年不变的面具。
“王上，属下来迟。”
“交给你了，孤中了毒，没力气，要一个多时辰恢复。”
“是。”
听到他这话，方圆气得差点吐血，要知他没力气，刚刚就该举剑砍了他，跟他废什么话，错失良机。
“翊王，是翊王殿下来了。”人群此起彼伏地响起声音。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东方子羽身边跟着两个贴身侍卫，踏着落日的余晖从人群中走来。
“殿下，王上……在崖底被他们两个杀了。”方圆无力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哭诉道，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
“姊姊，王兄呢？”
“他在崖底。”程澄应道，并没明确表示是死是活，希望小翊能明白她话里所指。
“是尸身在崖底，清儿记得话要说清楚。”墨星辰适时地补充道。
“是你杀了王兄？”
“他临死前，向孤讨了个心愿，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走吧，孤不动你。”
“杀兄之仇，岂有不报之理。”
“是云起杀的，与他无关。”程澄急着辩解道。
“姊姊莫不是以为我是傻子，若是云起杀的，他怎么有时间许诺王兄。”
“殿下，他中毒了，天赐良机。”方圆补充道。
“武侍卫，军医来了，军医来了。”刚才被派去找医师的两名士兵，身后跟着一朵花狂奔而来。
“东方子羽，清儿受了重伤。你幼时她便救过你，此事与她无关，让她到安全的地方治疗。”
“可以。谭半夏，姊姊交给你了，一定治好她。”
“殿下不能放过她啊，王上是因她而死的。”方圆固执地劝说道。
“住口。”东方子羽绝不相信王兄的死与姊姊有关，只是她说此事与墨星辰无关，他亦是不信的。
“不用，我就在这，没必要再起干戈，为什么非要弄得如此剑拔弩张的。”
“清儿，乖。”墨星辰随后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我答应你，留他性命。”
“可是你……”
“担心我？”
“能伤我的，刚才已经被我杀了，不是嘛！”
“……”
“武兮枫，孤命你保护清儿，若有不长眼的敢动她，杀。”
“是。”
“方……算了。谭冬凌，你跟在姊姊身边，别让人伤着她。”
“是。”
武兮枫扶着清儿，远离危险之地。谭家兄妹跟在边上，心思各异。
“兄长，王上呢？怎么没见到他。”谭半夏思虑再三问道。
“王上殁了。”
“什么？”谭半夏满脸不可置信。
“事情太突然，我也不是很清楚情况，先给月姑娘看伤要紧。”
走这几步下来，程澄冷汗直流，人晕晕沉沉的，靠着一棵树坐到地上，一步都不想动了。
“谭太医快给清儿看看。”武兮枫催促道。
谭半夏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腕，多用了几分力，才探到脉象，“你的身体……”
“我知道，不必看了。”程澄拂去她的手，缓缓道。
“清儿怎么样？”
“最严重的伤至心脉，无药可医。”
“怎么会……我叫王上来。”
“别让他分心了，兮枫，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什么话。”
“麻烦两位离远些。”
见谭家兄妹走远了，她缓缓开口道：“兮枫，你待我如妹，我敬你如兄，客套话我便不说了。妍妍在连城西南边，王上知道地方。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拿下傲天，实在没办法预料之后会怎样。”
“清儿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你别哭啊。你说什么我都应你，别哭别哭。”
“四公主墨晓月与我有私仇。宫里尽是尔虞我诈。他们还太小了，我阻止不了。”程澄越想越揪心，两个孩子往后的日子不知要吃多少苦。
“谁还太小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你重回墨月，少不了在朝为官。月白、月染是我与王上的孩子一直生活在山上。有朝一日他们被接入宫，求你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永远站在他们这边保护他们。我知道这会让你难办，可”。
“不难办，我答应。只要我活着，就会护好你的孩子。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
“没有了，谢谢，真的谢谢你。这一世能有你们，我很幸运。”
“清儿睁开眼睛，不要睡，跟我说说话。”
“我有些困了，让我睡一下，一下就好。”
“谭半夏，你快来，看看清儿。”
“兮枫，我见过韩瑶，她很漂亮，眼光不错。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永远幸福。”程澄嘴巴动了动，她以为自己在说话，实际上，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她失去意识了……”
“你想想办法，你可是太医。”
“我哪有什么……”她脑海里突然想起，在宫里读到过一篇离奇的医案，“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很凶险，而且不一定能成。但如果成了，说不定能唤醒她。”
“清儿，清儿……”武兮枫做不了主，他想喊王上来，却发现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试吧，总是个机会。”
“好。”谭半夏立即从她的医箱里，拿出一捆羊皮卷摊开，取了一根银针朝着清儿头顶的百会穴扎了过去，速度快狠准。
“我昏倒了？”程澄调了口气上来，感觉意识瞬间清醒，眼前恢复清明。
“你差点就要去见阎王爷。幸好谭太医想到一个办法，你感觉怎么样？”
“谢谢。你用的什么法子？我感觉气息顺畅了些。”程澄说道，语气都比刚才有中气，“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兮枫你快去让他们停手。东方莫离……”话到嘴边，她连忙噤声，差点说漏了嘴。
“我……没办法。”
程澄倚着树站起身来，焦急地搜寻墨星辰的身影，见他与一群士兵缠斗，并未受伤，心微微安稳，随即调转目光寻找小翊。
“破剑法……”她喃喃道。
当她看清他剑锋所指，来不及思考，脚已然奔向了墨星辰。此时的他应对旁人的攻击本就力不从心，哪里抵挡得了破剑法。
一剑破万法，东方子羽已将此剑法练得烂熟于心，他荡清围在身边的墨月国军，直逼墨星辰而去。偷袭不够光明正大又如何，他不在意！只要能杀了他，使些手段又如何！
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在看到剑身插进她胸膛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无声地狂喊着。
“清儿。”武兮枫大声唤道，狂奔而来。
墨星辰转身的刹那，满眼腥红，眼前的女子，背对着他，一把剑贯穿了她的身体，那不是随便哪个无关的女人，是他此生挚爱的清儿。
他大步迈开一步赶到她身旁，抱住她即将倒下的身体，鲜血从她伤口流出，任他怎么按都止不住。
方圆见此情形，找准机会，趁其不备，举剑攻向墨星辰，不想半路被生生砍断了右臂。
“我没事……记得我是从另一世界来的吗？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是回家了。第一次见到你流眼泪的样子，有点丑，下次不许哭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躺在他怀里，很温暖，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她费力抬起眼眸，看到那个站在那儿，满脸铁青的弟弟。
“你一定没事的，医师快来，武兮枫，医师找医师。”
“小翊……过来。”程澄向他招手道。
“他不准过来！”墨星辰怒吼道。
“……你答应过的，别伤他。我五脏六腑早已不堪负重，今日云起一掌伤我心脉，本就撑不过今晚，不怪他。”
“我带你上山，找易天给你医治，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你让小翊过来，我有话跟他说。小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姊姊，对不起，对不起……”东方子羽跪在她身边，不停地道歉。
“你靠近些，我有话说，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程澄在他耳边低语，只有她们三个听得到的话。
东方子羽呆坐在地上，仿佛丢了魂。
“武兮枫，医师呢？”
“没人能治清儿的伤了。”
“我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可好？”
“好，好，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这太吵了。”程澄倚靠着他，意识昏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
墨星辰抱起她，往树林深处走去，武兮枫、暗影护在两人身前，替他们拦下了所有攻击。
“所有人停手。通通停手。”东方子羽突然爆发，大声喊道。
傲天国军不主动攻击，墨月国军自然不再回击，两军的争斗再次止戈。
陈逸此刻带着他所率领的兵马姗姗来迟，见到王上怀抱一人往树林里走，刚想出声，被暗影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王上抱着谁？”
“是清儿姑娘，受了重伤……”
“清……”陈逸诧异地闭上嘴，看着两人走进森林再见不到人影。
“这里怎么样？可安静些了？”墨星辰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脚步，坐在地上，轻声唤道，“清儿？清儿？”
程澄嘴角划起淡淡的微笑，“我喜欢流水的声音。这里很好。”
她的声音微如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