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镇

    或许是因为内心的害怕,她渐渐地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正在奔跑的双腿,感觉自己好像跑得越来越慢,而且是她在看见自己双手双脚被蜘蛛丝缠上的瞬间才意识到的。

    那蜘蛛将蜘蛛丝用力一拽,谢云卿整个人都像提线木偶般被甩了起来,没有任何缓冲,她那一张清秀甜美的小脸儿就这么狠狠地被砸在了地上,她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下巴仿佛脱臼了,嘴里一股血腥味,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母牙居然被砸了出来。

    她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的狼狈,不会死是真的,会疼也是真的。

    她感觉自己麻痹的脸上流过热乎乎的液体,想必自己此时应该哭得很难看。

    “算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失神地躺在地上这么想着。

    也不知自己是疼晕了还是做梦了,她竟然看见宋轻舟在向自己走来?

    他御剑而来,衣袂飘飘。

    她看见他从剑上一跃而下,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跑过来。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可他的声音却分外清晰,他说:“……”

    奇怪,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听得清楚的,可是却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她感觉自己被背了起来,身体很沉很沉,就像被绑了千万斤的石头。

    闻到师兄身上甜甜的妖血味,竟意外地让人觉得有一丝安全感,她迷迷糊糊呢喃道:“师兄……师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人为弱者,如何能自救?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渐渐不再清晰,却似乎听见师兄的回答。

    “等你拿起手中的剑再说吧。”

    昆仑山的弟子们手中都有一把剑,每个人的见都是不一样的,随着修行年岁的增长,手中的剑也会逐渐带上主人的灵气。

    铸剑所用的都是普通的材料,只是所做成的剑会浸泡在净水池里,泡上九九八十一天。

    新入门的弟子都会在拜完师后的一周之内去净水池,寻找适合自己的配剑。但这往往需要剑与主人之间心意相通,这是一个剑与人互相选择的过程。

    谢云卿将玉剑赠予了莫玄,便是替它重新找了一个主人,若是玉剑不承认新主人,也是不会为他所用的。

    “我的剑……不是……送给……”

    谢云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系统更新完毕】

    冰冷的机械系统声音把谢云卿吵醒了。

    她瞬间精神抖擞,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被宋轻舟背着,因为半边脸颊已经肿了,也没有办法靠在师兄的肩上。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丛林密布,杂草丛生,一看就是什么荒郊野外,可她明明在谢家院子里,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来?

    视线收回,转个落在眼前的修长脖颈上,她搭在师兄肩上的手,随意抓着师兄的衣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头发,抓得那么紧,想必把他头皮都拽疼了。

    她连忙松开,有气无力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掉了个牙,加上脸颊肿,导致说话因漏风而有些口齿不清。

    宋轻舟定定地望向前方,面不改色道:“师妹是要成亲?”

    “成亲?我没有!”

    她竭力提高音量,试图表明自己的真诚。

    可刚说完,她又看见自己大红的袖子,蓦地,又回想起刚才那些事情,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不是梦?”

    “那蜘蛛呢?”

    谢云卿着急道。

    “跑了。”

    “跑了?你怎么能让它跑了呢?”

    听到谢云卿的责备,宋轻舟不以为然,微微侧首道:“所以师妹是希望我丢下你,去追杀那蜘蛛?”

    “……”谢云卿愣了一下,嘟嘟囔囔道,“我才没有这么说。”

    “那现在我们去哪?”

    “回谢家。”

    “我家?不、不行,不能去我家。”谢云卿言辞拒绝。

    却见宋轻舟拧住了眉头,淡淡问道:“为什么?”

    谢云卿捂了捂肿起的脸颊道:“我爹对昆仑什么态度,师兄又不是不知晓。”

    这话宋轻舟倒是没有否定,沉默了一阵,他道:“若是你爹,知道章是平暗地里养妖怪 ,又该如何是好呢?”

    谢云卿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道:“你可不要乱说。”

    尽管如此,她也未必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想。

    “师兄,莫不是知道了什么?难道刚才那大蜘蛛是他养的?”

    “没什么。”宋轻舟淡淡道,轻轻掂了掂背上的谢云卿,“豢养妖怪的人并不少,遭其杀害与背叛的也不少,就算章是平真的养了妖怪,那也不足为奇。只是……”

    “只是什么?”

    宋轻舟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道:“他养妖怪的目的,是杀人还是杀妖。”

    “杀妖?”

    宋轻舟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世人豢养妖怪多半是因为对世人怀有怨恨,想借妖怪的力量来残害人类。”

    谢云卿想到自己刚才的经历,道:“杀人吧。”

    师兄道:“不,他对你并没有杀意,换句话说,他似乎是想逼着你离开这个地方。”

    “逼着我离开,可这里是我家乡呀?”

    宋轻舟摇头,“这我便不清楚了,等到了谢家,再看看情况吧。”

    章是平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谢云卿是越发想不明白了。

    原本她还以为这蜘蛛是师兄的剑招惹过来的……

    说到剑,谢云卿这才想起来,她还把师兄的剑给弄丢了!

    她刚准备负荆请罪来着,余光却瞥见在一旁漂浮着的天巫。

    她一愣,既不开心也不难过,只是板着个脸道:“所以你是偷偷跑去找师兄了是吗?也就是说你把我抛弃了?”

    天巫摇摆了一下身子,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谢云卿觉得生气,伸手要去打它,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宋轻舟有些生气道:“别乱动。”

    谢云卿只好暂时放过它,咬牙切齿道:“贪生怕死的剑。”

    担心师兄误会,她解释道:“它怕我爹,连夜跑得无影无踪,哦不,可能是怕昨晚的大蜘蛛。”

    这时她想到了昨晚助她一臂之力的神秘人,问宋轻舟,“师兄什么时候来的?”

    宋轻舟不假思索,“刚刚。”

    “怎么了?”

    谢云卿顿觉失落,摇摇头道:“没事。”

    师兄还是靠谱的,没有把她丢了,一路背她回了谢家。

    谢衡看到自己的宝贝千金伤成狼狈的模样,别提有多伤心了,至少扶过谢云卿的时候,整个人的手都是在颤抖的。

    谢云卿还想着给师兄捏造个什么身份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直接堂堂正正、谦卑有礼报上大名:“见过谢伯父,在下昆仑山大弟子,宋轻舟。”

    谢云卿从未觉得世界上的哪一刻犹如此时此刻的空气流逝那般慢,惘若过了一个世纪,她紧张地观察着谢衡的表情,很明显是呆滞了一瞬间,估计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他也就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谢云卿打呵呵道:“爹爹想必是第一次见我们昆仑山的大师兄吧。我也就不瞒爹爹,今天我这副模样都是拜妖怪所赐,若不是师兄出手相救,我早就……”

    “哦。”

    “爹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谢云卿见他走神的模样,不由得嗔怪道。

    上药的时候,谢云卿见谢衡似乎还在对宋轻舟的到来耿耿于怀,主动开口道:“爹爹、爹爹……”

    她喊了很多声,可谢衡并没有反应,最后连大夫都看不下去了,便替她叫唤了一声。

    谢衡回过神,以为是谢云卿出现了什么事儿,忙问道:“何事?”

    大夫道:“药已经上完了,令千金已经喊您好久了,谢员外想事情想得入神,倒是别忘了受伤的女儿呀。”

    “是是是,大夫说的是。”

    谢云卿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走出了门,摸了摸肿胀的脸颊,剧痛无比。

    素娘在一旁心疼道:“小姐怎么多灾多难的,想必在昆仑上也受了不少苦吧。”

    谢云卿摇摇头,“还好吧,没死。”

    听了这话,素娘理解不得,张大着口道:“都死了那还有好与坏之说?话说那院子里站着的那位是小姐的师兄?”

    “是啊。”

    “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的,家中可有姊妹,可有兄弟,高堂可在?”

    谢云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皱着眉道:“素娘,你想干嘛?一个章是平就够我烦的了,你还要来给我搞一个宋轻舟?”

    “哎呀,小姐,这章少爷翩翩公子,那你那师兄又一表人才,你看中哪个,跟谢员外说说便是,这章家的姻缘也不是就板上钉钉了。”

    素娘放下湿毛巾,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柔声细语道。

    素娘可能觉得宋轻舟一表人才,可是谢衡肯定不会这么觉得,毕竟在昆仑山长大的人,家境什么情况大多都已知晓。

    找一个昆仑山的伴侣,等于找上颠沛流离,三餐不继,囊中羞涩的人生。

    谢衡富甲一方,又独有一女,绝无可能将谢云清的一生托付给宋轻舟这样的人。

    她起身走了出去,正想着事情,刚走了一段路却看见章是平的随身婢女从游廊走过。

    她一惊,钟慧娴没出事?

    若是这样,那她被妖怪抓走,应该也是当着她的面,寻常人见了妖怪又怎会如此淡定呢?

    见她步履匆匆,难道是要去见什么人?

    谢云卿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章家父子去拜访了旧友,此时并不在谢家中,而她看见钟慧娴从谢家的后门走了出去。

    可她明明记得钟慧娴是在章家南迁之后才进入章家做事的,怎么会对谢家的布局了解的如此清楚?更何况谢家的后门什么都没有,他去那里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谢云卿看见钟慧娴吐出蜘蛛丝的那一刻尽数消失了。

    钟慧娴是蜘蛛妖?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步,不想脚上踩到了些枯树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个声音引起了钟慧娴的注意。

    眼看她回头,谢云卿撒腿就跑,也不知那蜘蛛妖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反正当她跑回院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蜘蛛妖追上来。

    宋轻舟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离开,看见师妹一脸慌张的样子,警觉地问道:“发生什么事?”

    谢云卿定了定神,指着后门道:“蜘蛛……蜘蛛……”

    眼看宋轻舟要去追,谢云卿忙拉住他手肘,边喘气边摇头,“别……别去……”

    “为何?”

    谢云卿收了收气息,才总算冷静下来,道:“它……有毒。我被它咬了一口之后就不省人事了,再后来就上了花轿,可别到时师兄也上了花轿。”

    “哼哼……”宋轻舟笑了两声,一时也听不出是出于不屑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谢衡刚去送完大夫回来,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昆仑山大弟子拉拉扯扯,一下子气得脸又青又绿,一个箭步上前就把两人给拽开了。

    他上下狠狠地打量了一下宋轻舟,怒目圆睁道:“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宋轻舟也不生气,客气一礼道:“谢伯父,应该是你女儿想对我怎么样。”

    谢衡仔细一想,刚才好像确实是自己的女儿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又想到当初自己的女儿闹着要上山,就是因为被昆仑山的大弟子救了一命从此芳心暗许,莫不是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初对家女有救命之恩的大弟子?

    谢衡咳嗽了两声,背着手道:“你救过我女儿,我已向贵派奉上黄金千两,这救命之恩呢也算是两相抵消,但是你若是再觊觎我的女儿,那就属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谢云卿在旁边听着想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她觉得不符合宋轻舟。

    宋轻舟,要颜有颜,要才有才。身为昆仑山大弟子,得到过世间多少女子的芳心。反观谢云卿,除了有个有钱的爹爹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

    可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原著中谢云卿死后,谢衡便散尽家财,又成了曾经那个浪迹天涯的流浪人,最终又成了一无所有。

    若是用一句土话来讲,那就是克妻克女命了。

    但现在她成了谢云卿,也就意味着这个故事还有人在继续,那么谢衡也不会散尽家财。

    “爹爹,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师兄既是师也是兄,你就不能当我多了个哥哥吗?”

    谢云卿忍不住发了脾气。

    在一旁听了她这番话的宋轻舟,默默垂下了眼。

    谢衡也不妥协,他指着宋轻舟从上到下数落道:“身世不明,身无分文,长于昆仑,与妖结仇,有哪一点配做你兄长?”

    “爹爹!”

    谢云卿怒喊道。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她不敢去看宋轻舟的脸,反正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脸色。

    她只是一个劲地把自己那好爹爹给拽走,还师兄以清静。

    再回到院子的时候,她担心宋轻舟把爹爹的话听到心里去,想去解释解释,院子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师兄?师兄?”

    她呼喊了两声。

    边喊边追到了门口,却发现宋轻舟头也不回地隐入了街上的人群里,斜阳将流动的人影拉得老长,攒动的人群如同涌动的暗潮此起彼伏,青灰的瘦长身影早已寻觅不得。

    阳光扑照着她半张脸,张望的眼眸不曾阖起,她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不停地狂跳。

    一股暗热,爬上了两颊。

    她假装心不在焉地缕了缕额前凌乱的发丝。

    她发现了。

    她最近总有点依赖宋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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