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

    薛丞住进了新宅,比溪郡的郡公府大了一圈,房内的装饰也颇具凉都特色,离家十四年,此时此刻薛丞忍不住落泪,千辛万苦,他终于回来了。只是宴席上他并未看清皇后的样子,多年过去,记忆中的人逐渐模糊,却在如今重新忆上心头,他的心又酸又涩,酸的是她已嫁给旁人;涩的是时过境迁,他竟然不敢看她。

    悯王和樊书簪的婚期定在了一月,樊书簪从永陵侯府出嫁,筹备婚礼的事情落到了赵佳儿头上,她和樊书簪一同搬进了永陵侯府。

    樊书簪没有娘家,悯王送来的聘礼都被赵佳儿写进了嫁妆单子上,加上樊书簪自己攒的,倒也凑够了百余抬嫁妆。

    合盈派去了女官,教她宫中礼仪,

    临近年关,赵佳儿带着自己的儿子进宫拜访合盈,小儿已经一岁了,名唤魏允,小名叫允儿。

    合盈看着孩子,心中满是羡慕。

    她一直在喝药调理身子,可是依旧没有动静。

    “娘娘,我这几日一直在家,父亲病了。”

    合盈没抬眼,“严重吗?”

    “大夫说无碍,可父亲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无碍,我担心……所以求娘娘派御医到家里,给父亲看一看。”

    “难为你有孝心。”合盈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赵佳儿心里“咯噔”一下。

    “我会安排的,你回家好好照顾父亲,这几日你辛苦,我派了女官,姨母和悯王的婚事就不用你操持了,专心照顾父亲吧。”

    “多谢娘娘。”她带着魏允离开,宫里规矩多,小孩子见到母亲后委屈的哭了出来,赵佳儿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低头轻哄。

    黛莺看主子出神,立即转移话题,说萧玉这几日玩起了斗鸡。

    “斗鸡就是选两只公鸡,让它们相互争斗,周围人要提前下注,赌哪只鸡赢。”

    合盈收回目光,听黛莺说完后,她也没有概念,“陛下在哪里玩这个?”

    “明月阁。”

    御花园,明月阁。

    “赤鹰!赤鹰!赤鹰!”萧玉边跺脚边鼓掌,给自己的公鸡打气。

    赤鹰是一只通体鲜红的公鸡,爪子粗壮有力,和它对战的白公鸡相比之下就有些瘦小。

    合盈来了,郭开吊着嗓子唱名,原本围着两只公鸡观战的内侍们迅速散开,向皇后行礼。

    秦最和萧玉站在一起,秦最行礼慢了一步,合盈挥手让众人平身,随后走进了“战场”。

    萧玉看的入迷,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眼,拉着合盈的手指着红色公鸡道:“合盈,你看我的赤鹰养的壮不壮?”

    合盈看着勇猛的赤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白公鸡战败,它的脖子上都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一幕血腥,黛莺没忍住皱了皱眉,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往后躲了一步。

    合盈也皱着眉头,她没想到斗鸡会是如此血腥惨烈。

    秦最吩咐人收拾残局,萧玉则拉着她的手去了旁边的桌案,两人在跪坐在蒲团上,刚才又喊又叫,现在这会儿口渴的厉害,萧玉灌了一大杯水才觉得嗓子润了几分。

    秦最拿来一个托盘,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

    “这些都是今天陛下赢得钱。”

    天下之大,北凉的一切都是萧玉的,他哪里缺钱,只不过是通过斗鸡赌博这种方式获得成就感罢了。

    到嘴的话合盈说不出口。

    斗鸡残忍又血腥,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美好,萧玉乐在其中,她想劝,却又不忍心。

    离开明月阁,合盈立刻让郭开去叫百里无涯。

    百里无涯刚好在宫中,刚要离开,合盈就派人叫他,估计是有大事,于是他转头往后宫走去。

    郭开在前引路。

    椒房殿。

    “娘娘叫臣来可是有要事?”

    两人相对而坐,合盈简单说明了明月阁的是,随后道:“陛下这几日沉迷斗鸡,连续宿在明月阁两日了,我今日一起看,那场面真是血腥,可我没办法劝他,只好找来先生为我出谋划策。”

    百里无涯听后并不惊讶,他为合盈倒茶,随后道:“朝中弹劾秦最的奏章越来越多,娘娘可知是为什么?”

    合盈摇头,前朝之事她很少听见风声。

    “因为他在鲁东郡,打着陛下的旗号废了鲁东郡公儿子的一条腿。”

    “什么?!”秦最去鲁东郡,是为了找珊瑚,合盈还为他开脱,让秦最将功折罪,这才有了他第二次去鲁东郡的机会。

    “第一次珊瑚碎了,是鲁东郡公做的手脚,鲁东偏远,而且这届郡守武力腾是他们武家世袭的第三代,他死后,郡公的位置就不属于武家了。且鲁东太平无战事,可谓是平平无奇,他武力腾一点立功的机会都没有,恰逢秦最带着圣喻寻珊瑚,他自然是全力配合,尽心竭力,以换取秦最能带着他到凉都。”

    合盈不可置信的接话:“但秦最不想把功劳分出去,于是拒绝了鲁东郡公,于是遭到了报复。所以他第二次去鲁东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报复武力腾。”

    香炉里的烟很浓,腾腾升起,遮住了百里无涯的视线,他挥了挥手驱散烟雾,点点头,“他或许一开始是想查证据,好能在回来后在陛下面前告他一状,但武家在鲁东多年,三代世袭,整个鲁东郡谁会配合一个秦最?即便他拿鸡毛当令箭,打着陛下的旗号办事,但山高皇帝远,在鲁东说的算的是郡公,自然没人配合秦最调查,他查不出真相,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只能用阴招了。”

    不知怎的,合盈觉得百里无涯清减了一些。

    “我把事情压了下去,全看陛下的态度。但如今,秦最得陛下宠幸,整日与陛下形影不离,事情闹到陛下面前,秦最也不会得到惩处。”

    合盈深吸一口气,“秦最,或许是真的留不得了。”

    百里无涯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欣慰。

    “有他在,陛下会被他带偏的。”

    “从长计议吧。郑安最近如何,可有什么动静?”

    提到郑安,百里无涯失笑,“他最近为了婚事可谓是焦头烂额,偏偏郑侯又病了,他又要照顾父亲,又要筹备婚事,还要处理公务,可谓是分身乏术,忙的像陀螺一样。”

    合盈被他的描述逗笑,“郑家不是还有一位女眷吗,他们并未分家,郑二夫人怎么没帮他?

    “郑二夫人可是郑欢的母亲,她恨郑安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帮他筹备婚事?”

    想到郑欢死时,郑二夫人抱着女儿遗体痛哭的样子,合盈就心里难受。

    “恒郡王讲究排场,好面子,大小也是个郡王,郑安这个准女婿少不得给他面子,婚礼上必然不能马虎。既然他忙,那他的公务是不是也要找个人替他分担?”

    百里无涯抬眼,“薛益彰?”

    “他好不容易回来,只得了一个空壳爵位算什么,总要给他点实权,不然不就浪费了先生的心思?”

    知晓她如今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懂谋算,没想到她连薛丞回凉都是他的授意都知道了。

    盟友聪明,不是坏事。

    “对了,你不是说南盛侍臣回来吗,可有消息了?”

    “已经在路上了,今早到的信,估计已经在南盛边境,即将要到北凉了。”百里无涯目光悠远望着窗外,“南盛虽说内部不太平,但咱们如今也不是能够高枕无忧的那个时候了。”

    “北凉也不太平吗?”

    “各地传来的书简中写,今年少雨,粮食收成不好,临近年节,各地能拿出的年礼都不如往年丰厚。”

    “这是天灾,年节时我和陛下会祭天祭祖,盼来年北凉能风调雨顺吧。”

    黛莺站在门口,“娘娘,该用膳了。”

    天色不早,百里无涯起身告辞。

    萧玉回来吃的晚饭,主要是斗鸡费嗓子,喊了几天,给他累坏了。

    “黛莺,让厨房做碗梨汤,给陛下润喉。”

    冬日果蔬难寻,几颗梨子酸涩的很,做出来的梨汤少不得用冰糖提味,萧玉喝了之后,效果一般。

    “陛下明日歇一天,别去明月阁了,荒废政事可不好。”

    “好吧,朕去上朝,你得陪我一起。”

    “好。”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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