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病

    上回误打误撞进了谷坞,这回再要去寻却不容易。

    娄弦在阿含谷兜兜转转转寻了半晌,直到周边的灵气充沛起来这才找到入口。

    她不确定苍邺能否帮上忙,可他出手不凡,瞧着又不像一般人,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总归试试。

    谷坞没有点灯,唯有月光照亮一方天地。

    娄弦抬手叩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这是睡了?

    “有人吗?”娄弦喊了两声,屋内依然没有声音。

    “我进来了。”

    娄弦推门而入,一股药草香扑面而来。

    屋内漆黑一片,月光透来,灯烛燃尽无人续上,桌上的书案凌乱一片。

    东面窗户大开,夜风肆意吹动床榻掀落的帘幔。

    案头雕花青铜不知燃的什么香,烟缕袅袅。

    好安静。

    娄弦站在原地,努力看清床榻之上。

    帷幔轻掀,露出一角,又被风吹掩,床榻空空如也。

    没有人?

    夜风带进窗外桂香,地面投下一片阴影,是有人在悄然靠近。

    娄弦微微侧目,手中已悄悄凝力。

    人影相撞,陡然掀起床幔,又如叶瓣飘然落下。

    娄弦目色一紧,手腕被人擒至头顶。

    夜色融融,腰下软垫被撞开,面前有温热气息喷来,外头秋桂抖落一地。

    床幔映出二人交叠身影,娄弦惊愕抬头。

    话还没骂出口,苍邺克制微喘的声音传来。

    “怎么办,被你看到了。”

    他将娄弦压至身下,充血的眼睛牢牢盯着娄弦。

    衣襟敞开,露出宽大的前肌。

    自脖间往下,连带着胸前胳膊,苍邺血脉凸起,隐约还能看见黑色蠕虫在挪动,简直可怖极了!

    他大概很痛苦,抓着娄弦的手腕有些发紧,似乎要将体内的疼痛发泄出去。

    “你——”娄弦欲挣扎,苍邺五指一压,生生将娄弦抬起的胳膊压了下去。

    体内毒虫肆意游窜,娄弦看在眼里,想起上回柳式通说的话。

    “当初我救下他时,体内全是寄生的毒虫,它们食肉噬骨,再晚些恐怕就只剩躯壳了。”

    没想到这么严重。

    苍邺喉间发出不可抑制的闷哼,抓着娄弦的手青筋四起,他仍在与体内的毒虫对抗。

    娄弦忽然忘了挣扎,二人就这么相互僵持着。

    许是意识占了上风,苍邺抓着娄弦手腕的五指微微松了松,却未完全放开。

    娄弦转动眼珠。

    苍邺额前是疼痛逼出的汗渍,顺着颈间向下,衣衫被打湿。

    胸腔随着轻喘浮动,娄弦面前全是苍邺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笃笃笃

    “苍公子,今日的药来了。”小童在外端着药叩门。

    床榻之上,二人四目相对。

    苍邺脸色惨白,哼哧着粗气,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起来。

    身上的毒虫在皮下蠕动,看起来格外骇人。

    “来了。”娄弦推开身上之人,镇定自若将门打开。

    见到娄弦刹那,小童惊讶万分,又眺眉朝里望去。

    娄弦将门微掩,用身子挡住里面的光景。

    “给我吧。”

    她伸手接过小童的药盘,转身将门阖上。

    苍邺仰天躺在榻上,衣衫半开胸口起伏,一双手紧紧握拳撑在身旁。

    娄弦走到他身侧,拿起药碗正要喂他,一只手忽然擒住娄弦腕间。

    苍邺挣扎着坐起,目光紧逼,他什么也没说,充血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娄弦。

    娄弦顿了半晌,启唇与他道:“秘密。”

    腕间的力量松了,苍邺单手垂落,像一只乖犬凑到娄弦面前,慢慢把碗里的药喝了,谁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一切。

    柳式通的药见效很快,苍邺体内的毒虫逐渐消了下去。

    他的身体仍有些虚弱,一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无力垂头。

    原本高束的头发如墨瀑散落在肩头,因浸了汗水,有几缕黏在脸上。

    “这下你发现我的秘密了。”他怪笑一声,抬着微润的眸子看向娄弦,“是不是很可怕?”

    娄弦站在不远处。

    屋内没有点灯,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声色平静道:“你不是也知道我的秘密么?”

    初次在谷坞相遇,苍邺就把她猜了个完全,那时她还对他毫不知情,娄弦还为此出手了。

    “眼下公平了。”娄弦语气轻松,自顾找了位子坐下。

    苍邺突然笑出了声,大概是对这个解释很满意。

    “嗯,也对。”他将头往后一仰,若有所思盯着床幔,“你为什么魂魄不全?”

    “你为什么会有毒虫在体内?”娄弦不答反问。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给彼此答案。

    所谓秘密,便是人心中最不想告知别人的东西。

    双方都没有再追问下去。

    苍邺突然道:“谢了。”

    刚才小童来送药,娄弦将门微掩,那抹红色的身影就挡在他面前,隔绝了旁人的目光。

    娄弦也不客气,接了他的谢说:“既然要谢我,可否帮我一个忙?”

    苍邺并不多问,只道:“什么忙?”

    娄弦将方才几人的讨论说了一遍。

    “青鲤体内困了百余之怨魂,你可有引魂之法?”娄弦问。

    苍邺起身下床。

    刚才出了许多汗,眼下有些渴。

    他坐到娄弦旁边,倒了一杯水:“没有。”

    “当真?”娄弦有些不相信。

    姓苍的修为如此高深,身份莫测,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普通病客。

    “当真。”茶盏落,苍邺抬了星眸看她,模样并不像是在说谎。

    “行。”娄弦爽快起身。

    本也就是来碰碰运气,若他真没有法子,只能另寻出路了。

    既然没什么事,娄弦也不多留,免得他一会儿又犯病将她拉到床上。

    手腕上的红印还不知该怎么向拂琵解释。

    正当她开门而出时,然后之人忽然叫住了她:“不成楼。”

    不成楼处黄泉和天界相交处,各分六层,六层亦分三道,是人死后唯一的分水岭。根据生前善恶,来判定入哪层去哪道,投什么胎。

    层中有判官,道中有守官,这些官差都听命于鬼娘娘步莲。换句话说,步莲是不成楼最高层,一切事由她说了算。

    至于六层三道,生前行善积德者,往上六层;无功无过者,往平六层;恶贯满盈者,往下六层

    上六层者,得道成仙,在天界谋个一官半职,受人间香火供奉。

    平六层者,转人道,恩怨相报,苦难福寿,皆由上世福报轮回定夺。

    下六层者,轻则转畜生道,永世不得入人道,重则为黄泉恶鬼所食,终不可见天日。

    凡人死后,他们生前所有的经历都会一一记在命签上,由命签判定该入哪层去哪道,包括生在何时何地,又死于何时何地,一生行过什么善事,又做了多少恶事,此生富贵亦或穷苦等等。

    所以引怨魂的事交给不成楼阴差最合适。

    只不过……

    “你认识不成楼的人?”娄弦问。

    苍邺道:“我与步莲是故友。”

    步莲是苍邺生平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们经常喝酒游玩。

    苍邺是不成楼的常客,步莲也时常去闇狴城找苍邺讨酒喝。

    九巨山脉重伤之后,苍邺被柳式通救下,便一直留在谷中养伤,隐去行迹。

    “若你需要,我倒是可以帮这个忙。”苍邺的精神恢复些,脸上显了血气,撑着脑袋看着娄弦。

    “需要啊。”娄弦毫不犹豫应下。

    既有这个人脉,为何不用起来?

    可苍邺却犹豫起来。

    他撑着脑袋,四指轻轻点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

    娄弦忽然笑出了声:“你问我讨好处?”

    她指了指床案上的空碗:“秘密。”

    苍邺显然不吃这一套,他伸出修长手指,指了指娄弦本身:“秘密。”

    你替我守了秘密,我也替你守了秘密。

    这不算好处。

    他想要点别的。

    娄弦仰天长叹一口气。

    做好人真难啊,刚才就该把那药洒了。

    横竖有难的不是她,青鲤死了,正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夺回魂珠。

    正合她意。

    “你请便。”娄弦微微一笑,转身朝外走去。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从她身上讨得好处,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值当。

    她离开谷坞朝西院走去,越走脚步越慢。

    阿汝,青鲤,困在体内的怨魂……

    跟优柔寡断的人待久了,连自己都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娄弦低骂一声,转身朝谷坞走去。

    屋内苍邺正静静喝水,连屋门都没有关,像是料定娄弦会回来,他嘴角勾了勾。

    “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娄弦一把夺过苍邺手中的茶盏,闷头饮下。

    苍邺怔神:“这茶盏我喝——”

    “你定。”娄弦将茶盏掷在桌上,根本没听见苍邺说了什么。

    苍邺出神,将目光定在茶盏杯口。

    “说话。”娄弦显然没什么耐心了。

    苍邺轻咳一声,回过神来:“还没想好,先欠着。”

    娄弦哼哼两声:“何时把人带来?”

    “明日。”苍邺答应的利落。

    娄弦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许怒气离开了谷坞。

    看着娄弦离去的背影,苍邺的目光再次回到茶盏口。

    他下意识伸手去触,指尖慢慢摩挲着杯口。

    上边微凉的水迹沾湿指腹,苍邺陡然回神,转手将杯口倒置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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