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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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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天日的老树枝叶层层相遮,树根凸出地表,如蟒蛇缠绕。

    密林中空无一人,只有娄弦只身站在原地。

    除了几具“养分”的陪伴,交叠缠绕的密树林安静极了,连声音都被封锁在内。

    “唐渡?”娄弦谨慎观望,手中逐渐凝力,企图幻化出天悲戟。

    掌心一空,体内的灵力像浓雾散四处,无法凝聚。

    怎么会?

    娄弦看着掌心,又使了劲,仍旧无法凝结出天悲戟。

    这意境会消磨术法?

    娄弦警惕的看着周围,戒备线拉高,边走边观察周围的异动。

    藤蔓盘根错节,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人困在里面。

    娄弦朝密林深处走去,越走越觉迷茫,恍惚中竟生出一种期待感。

    密林深处是什么?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走出那条小径,天光登时大亮,娄弦抬手挡住眼睛,一股迷人的香气钻去鼻尖,像喝了醉人的米酒,甘甜迷糊。

    “阿弦。”

    娄弦一个激灵,顺着声音朝远处看去。虽看的不清,却能隐约瞧出女子的模样。

    娄弦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那层模糊的朦胧意褪去,女子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娄弦清楚听见了自己的颤音。

    “阿娘……”她已经很久没有唤出这两个字了。

    桃瓣纷飞,她就在那里坐着,笑着朝自己招手,这是娄弦做梦都没想过的画面。

    她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这是刹冥台的云池,是那人专门留给阿娘住的地方,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娘这辈子最想离开的地方就是这云池。

    女子从桌上拿起备好的彩绣锦衫,笑着对娄弦说:“你总不叫阿娘省心,每次从外面回来,不是惹得浑身是伤就是摔烂了衣服,快试试阿娘新买的衣裳。”

    娄弦任由她将衣服往身上穿。

    她为何总是受伤?为何总是摔烂衣服?因为刹冥台的人都知道,她是娄焱用来拴住心爱女子的筹码。

    他以为有了骨肉,想要的人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可他错了,一味的强求并不能换来真心,只有无尽的恨意。

    娘亲对娄焱的恨延顺到了她身上,所以刹冥台的人才会肆无忌惮欺辱她,伤害她,只要娄弦不死,就不会有人站出来保她。

    所以后来她血洗刹冥台时,将这些人通通杀光了。

    娄弦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眉眼,神情有些恍惚,下意识问道:“你是,疼我的?”

    女子笑:“这说的是什么话,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

    娄弦沉默。

    当初她也问过这个问题,她将鲜血淋漓的剑握在手中,极度不甘心的问:“你,疼过我没有?”

    娘亲笑的讽刺极了,刺耳的笑声扎的娄弦生疼。

    “疼你?我怎么会疼你?我巴不得你立刻去死!可笑你竟然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哈哈哈哈……”

    娄弦发颤的手攥紧了剑柄,手上的鲜血握的她黏腻,可她仍旧不死心:“我将他杀了,你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

    两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娄弦分明看到她眼底滔天的恨意:“过想过的日子?呵!娄焱毁了我,你身上又流着他的血,我想过的日子,早就被他毁了!”

    长剑抹了脖子,殷红的血散成漫天红花,与脸上两滴清泪混为一处,娄弦怔神,还未从脸上的温热反应过来那具身躯便倒在了地上,娘亲的眼睛,至死望着不远处的天空。

    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她宁愿死……

    “似乎小了些。”女子左看右看,还是将衣裳褪了下来,“没想到我的阿弦长这么大了,过几日你同我一块儿去集市自己挑吧。”

    “过几日?”娄弦回神,“他会让你离开云池吗?”

    娄焱将娘亲看的紧,生怕她离开,吃穿一律由云池的侍女置办。

    女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娄弦:“他是谁?你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这是咱们自己家,离开还要经过谁的允许吗?”

    “日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阿娘都陪着你。”说着,她拉过娄弦的手,“阿弦,快尝尝我给你做的桃酥,知你喜甜,阿娘特意加了蜂蜜。”

    娄弦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像风中摇曳的海棠花,可娄弦没见过,从未见过她笑。

    娘亲的情绪总叫她捉摸不住,有时能好几天不和她说话,有时情绪又总是失控,特别是娄焱来过之后,她总是不可抑制的咒骂自己。

    娄弦接过那块桃酥,迟迟没有动,只盯着出神。

    “我们会有日后?”

    “又说胡话了,娘陪在你身边自然有日后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娄弦慢慢将目光转向女子。

    “阿弦啊,怎么了?”女子笑着去摸娄弦的头发,满是慈爱的看着她。

    “若这是真的该多好,只可惜——”娄弦将桃酥放回盘中,语气有些惋惜。

    “她从不唤我,也从不给我做吃食买新衣。”娄弦的手倏尔附上女子手腕,面色一狠,“更不爱我。”

    她五指发力,生生擒住女子手腕,幽深的瞳孔散着暗光:“你以为化作她的模样会让我心生眷恋?那你可就错了,我从不求虚无缥缈之事,我只看今朝所拥之实!”

    女子脸色大变,原本慈爱的面容变得扭曲不堪,细腻纤细的手腕忽然间穿出几条粗枝藤蔓朝娄弦缠去。

    娄弦朝后一跃,轻巧躲过,以居高临下之姿与她对峙。

    树妖的四肢在空中舞动,用娄弦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说:“我是你娘亲,你要杀我?”

    她忽然怪笑起来,而后又露出悲泣的表情:“就在这里不好吗?我能给你所有想要的,娘亲的爱,朋友的关切,你所求而不能的,我都能给你。”

    娄弦的头微微一侧,突的笑出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

    “若真说想要点什么……”娄弦眼底划过邪气,“还真有。”

    她嘴角一勾,五指微张,掌心凝出两团紫气,紫气渐渐聚拢,随之越来越大,变成浓烈的紫火。

    紫火从她掌心凝聚而出,周遭黑气层层环绕,热浪压的树妖睁不开眼。

    “这是……”

    “既然此处是情绪渴望之佳境,总不能白白浪费了你的好意。”娄弦神色愈发张狂,“我才不要那些虚无的东西,我要,最厉害的!”

    娄弦面色一狠,掌心两团炽火倏尔朝树妖呼啸而去!

    火势急剧,伴着火风烈烈,漫天紫火席卷整座天地!

    树妖瞳孔一震,挥舞着藤蔓去挡:“魄天炽火!”

    热浪袭来,树妖只觉自己站在火焰尖上,即刻就要化为灰烬。

    过去听闻魔尊娄焱凭魄天炽火坐立三界,不曾想这一黄毛丫头竟也会魄天炽火。

    难道说……?

    娄弦身后的紫火越发张扬灼热,几乎要将整个云池吞没。

    不等树妖反应过来,第二道火光相互交旋化身长龙咆哮而来。

    火浪掀翻墙屋,远处云层发紫,热风簌簌,宛若人间炼狱,树妖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节节败退。

    太可怕了!

    若她只渴求人情冷暖,尚有一搏的可能,可偏偏这女魔头心中最想要的是无上力量,此处于她来说不是逆境,反而成了顺境,与她纠缠不是明智的选择,得即刻脱身。

    树妖捂着胸口,正要遁地逃跑,娄弦旋即上前扼住她的喉咙。

    “想跑?”

    树妖被娄弦擒住,不得动弹,震惊之余不忘重新打量娄弦:“你怎么会魄天炽火?”

    娄弦冷笑一声:“我抢来的东西,就是我的。”

    抢来的?

    多年前,刹冥台被血洗,魔尊娄焱死于一个少女手中,她吸取了魄天炽火,夺了尊主之位,成了刹冥台新的主人。

    唯有娄焱的血脉才能继承这魄天炽火,她却说是抢来的。

    原来如此。

    树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原本忌惮的神色转为嘲讽:“都说魔尊娄焱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还逼她生下一女。”

    “原来你就是那个孽种。”

    娄弦扼住树妖的手不自觉一紧。

    树妖笑得讽刺极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看见我了。”

    “可怜的孩子总想得到母亲的关切,可偏偏事与愿违,你身上流着仇人的血脉,她怎会真正心疼你?真是可悲啊。”

    “住嘴!”娄弦瞪红着眼,几乎要将树妖的脖子捏断!

    见娄弦这般愤怒,树妖愈发猖狂:“怜你母亲被困一生,还得日夜面对你这个孽种,她该何等痛苦。”

    “她本可以过常人的生活,是你的存在彻底害死了她,你不无辜。”

    “我想她宁愿死,也不愿多看你一眼吧。”

    “真可怜呐。”

    “我叫你住嘴!”

    狂风吹起殷红发带,泛紫的瞳孔此时被杀意裹涌。

    须臾间,娄弦身后掀起万丈火海,似要将人湮灭。

    她手中蓄力,紫火几乎以排山倒海之势朝树妖扑去。

    “去死!”

    火势抵挡不住,如千军万马又似奔腾海啸,娄弦的瞳孔映照出煞紫邪火,火势越旺,她的眼底越是狠意。

    那火海翻天覆地,树妖甚至来不及抵挡,只听一声尖锐鸣叫划破天际,漫天之火将整个天空染的黑紫,火浪冲天,魄天炽火所到之处皆成灰烬。

    树妖锐利的声音在上方传来:“此处有我许多分身,我看你如何杀尽!”

    火浪褪去,方才的场景皆成泡沫,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娄弦面无表情看着空中漂浮的尘埃,挥手弹去眼前的浮尘。

    不想听的话,讨厌的人,杀了便是。

    幻境消失,她又身处密林丛中,缠在身上的绿藤退去,娄弦稳稳落地。

    那些藤条在暗中匍匐,对娄弦虎视眈眈,似乎随时会冲过来将她捆住。

    她漠然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藤条,寒声道:“杀不尽?”

    “那我慢慢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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