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璋第一次来这个偏西北的县城,吃了饭,宋宝璋要出门逛逛。
贺麟陪她上街,春喜玉坠和贺麟的两个小厮富贵和钱程在后面跟着,玉坠和钱程斗嘴,富贵不善言辞,和春喜是一路。
宋宝璋发现往北走城镇萧条,没有汝宁城热闹,年没还过,街上没多少年味,西北入夜天寒,行人寥寥,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喧嚣声增添了几分过年的气息。
贺麟怕她冷,经过一间茶楼时说;“进去喝一壶热茶,暖暖身子。”
茶楼里人很多,平常下工下值的人闲来无事都聚在茶楼听说书,说书人穿着青灰色长衫,身材笔直,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讲到精彩之处,博得众人喝彩,众人喝着茶听得津津有味。
贺麟和宋宝璋找个地方坐下,跑堂的过来,拿抹布擦桌面,说:“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贺麟道。
跑堂的看一眼宋宝璋道:“看穿戴打扮不像是西北人。”
西北寒冷,西北的女人粗犷,像宋宝璋细皮嫩肉,裹着貂裘,乃金贵之人。
贺麟笑道;“有眼力。”
跑堂的陪着笑脸,“客官点什么茶?”
“六安瓜片。”
一会功夫,跑堂的端了一壶茶水和两碟茶果上来,“客官慢用。”
贺麟审视着说书人,问;“常来你茶楼里说书吗?”
跑堂的道:“新近刚来的,客官赶巧了,这个说书的口才好,讲古吸引人,这两日茶楼客人都多了。”
俩人听了一会,说书人讲前朝的一段故事,皇帝昏庸无道,北地屡遭外族袭扰,一位异性王浴血沙场,保护北地安宁,可老皇帝昏庸无道,猜忌心重,毒杀了这个异姓王,屠戮满门三百余口人,连襁褓里的稚童都没放过。
宋宝璋听着听出点异样来,不由联想起二十年前汝宁城东平王府覆灭。
说书人胆子太大,含沙射影,茶客们大多底层的百姓,大声咒骂这位前朝皇帝乃无道昏君,迫害忠良,不管民间百姓的疾苦。
喝了一壶茶,二人离开茶馆,往客栈走。
宋宝璋小声问;“说书人讲前朝的事,以古讽今,官府不管。”
宋宝璋替说书人担心。
贺麟道:“官府管不过来,前阵子一伙灾民冲进县衙,抢粮食,知县跑得快,不然小命丢了,这些灾民恨官府,苛捐杂税,官逼民反。”
宋宝璋压低声音道;“他说的是东平王。”
贺麟朝四周看看,街上人寥寥,说;“这个说书人意有所指,东平王含冤而死,东平王遇害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个说书人的身份不简单,我估摸着跟东平王府有一定的关系。”
宋宝璋问:“东平王府满门遇害,没有后代。”
寒夜没有星辰,街道两侧的灯笼发着朦胧的光,贺麟敏锐嗅觉,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什么地方不对劲。
说:“官府按照名册抓人,照理说不该有逃脱的钦犯。”
第二日一早起来,窗外白茫茫一片,地上厚厚地积雪,一行人备了干粮赶路,到杨柳镇需两日的路程。
北地青黄不接,官府赋税繁重,流寇打家劫舍,沿途有冻饿而死的人,穷苦人卖儿卖女。
马车突然停了,春喜掀开帘子,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堵住去路。
马车里的宋宝璋看着惨状,把带的干粮给了一群要饭的孩子,一袋干粮被小叫花子们一抢而空,有个五六岁的男孩,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衫,冻得手脸通红,分到一块干粮,刚咬了一口,被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抢了去。
眼巴巴地看着宋宝璋,宋宝璋让春喜拿过攒盒,攒盒里点心是她在燕家时做的,用手绢全包了,给了男孩子,男孩怕人抢,拿了点心撒腿就跑。
宋宝璋对贺麟说;“当地官府没上报朝廷,救济饥民。”
贺麟冷笑,“官府粉饰太平,便是朝廷知道了也无力管,南方灾民暴乱,杀进了府衙,官府派兵弹压,越演越烈,各地民众揭竿而起,地方握有兵权的将领拥兵自重,京城达官显贵歌舞升平,朝廷腐败,天下大乱。”
太阳快落山时气温下降,一行人在阡城落脚,一场大雪阡城有一些民房被雪压塌,瑟瑟寒风中百姓露宿街头。
宋宝璋一路所见所闻,她长在深闺,京城繁华盛景,达官显贵不顾民间疾苦,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两人站在街头,望着躲在大户人家门口的难民,贺麟说:“这样的冷天,在外面过夜,还有孩童,明早冻倒一大片。”
客栈不愿意接收难民,百姓的房屋不知道何时修缮好,住客栈里生意受影响。
这时,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走来,朝着众人说;“都跟我走,给你们地方住,有饭吃。”
这男人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背微驼,嗓音有点哑。
有人犹豫看着他,没动弹,这时,一个抱着稚童的妇人站起来,朝他走过来,紧接着有人跟上,流落街头的人纷纷跟了去。
贺麟面色凝重,低语说;“天下乱象,群雄逐鹿。”
客栈住满了,早留了两个房间,宋宝璋等人住下。
店伙计提了一壶热水,春喜接过。
宋宝璋刚才看见这家客栈住满了人,连过道都躺着男女老少,说:“难民都吃饭了。”
店伙计说:“掌柜的让煮了粥给他们喝,女人和孩子都冻坏了。”
宋宝璋说;“你们掌柜的真是个好心人。”
店伙计说;“我们掌柜的心善,经常接济穷苦人,要吃的上门给馍馍。”
春喜心软,说;“姑娘,穷人太苦了,能不能帮帮他们呀。”
玉坠平常大大咧咧,也说;“姑娘,我们买一些吃食给他们吧。”
宋宝璋说;“救一时救不了一世,北地到处都是饥民,我们能帮助几个人。”
“奴婢看着他们可怜,这什么世道。”
玉坠口无遮拦。
宋宝璋警告地道:“话不可乱说,徒惹祸端。”
玉坠吐了吐舌头,“奴婢一生气就忘了忌讳。”
她们住在京城时,到处是皇帝的爪牙,朝廷鹰犬,监视百官百姓,如果让这群人听见,投入大牢。
朝廷命官,当忧国忧民,可朝堂上下贪腐之风,几个官员肯为民做事。
一朝的腐败,从根上烂掉,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次日她们乘坐马车离开客栈,街道两旁已看不见流民,宋宝璋掀开帘子一角,问骑马的贺麟,“昨日那些灾民都安置了,带走他们的真是个善人。”
在大街上,贺麟不方便说,只道:“我的商队常经过这里,没听说城中有这么个行善积德的富户,不过收留灾民,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都是个善举。”
宋宝璋听表哥这么一说,不由多想,那个男人大有来头,此举意在收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