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娘半张着嘴:“所......所以你......真的是......”
裴仲瑜也想起了乌鹊寨:“不错!我确实是青麟会第四十八分坛坛主,林七。”
“那......”姚九娘手心冒汗,“那你爹娘知道吗?”
“自然不知。”裴仲瑜淡然道,“我被他们找到,为了青麟会不暴露,只能跟着进京。既然进京了,便想着别浪费了我这身份,便主动进入官场,为青麟会传递消息。借着我的帮助,但凡有与上官勾结,坑害百姓的官员,都死在了青麟会的刀下。”
“你......你们杀朝廷命官啊!不会被朝廷盯上吗?”姚九娘不安道。
“嗯......”裴仲瑜犹豫,“已经被盯上了!”
“什么!”
“别担心,我们的会众上万人,隐藏在各行各业,朝廷就是知道我们有问题,一时半刻也查不到蛛丝马迹。而且我借着便利,把不少兄弟安插在朝廷中,只是如今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有朝一日,我们定将推翻这腐朽的大虞,建一个更好的国家!”
姚九娘心如擂鼓,不敢相信道:“你......你为何愿意帮助青麟会?明明你是宰相的儿子啊!”
姚九娘盯着裴仲瑜:“你只要乖乖听你爹娘的话,就能安享富贵一辈子啊!”
裴仲瑜回看姚九娘:“你明明只要听你爹的话,乖乖待在姚家,也能乐享平安富贵,怎么还要费尽心机跑出去?”
姚九娘垂眸:“我......我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我那是坚持本心!姚六那是个什么东西!凭他也能做官?他做官那就是祸害百姓!要不了几年说不定就犯事下狱!我好好的,何苦跟着他下狱?再说了!我也老大不小了,再留在姚家,就是被姚六卖了,不知道给谁家的傻儿子或是短命鬼儿子当媳妇!我才不要!”
裴仲瑜听姚九娘说话十分开心,笑道:“我也一样的想法。你瞧不上你爹,也别以为当朝宰相就如何光风霁月。现在看着是一人之下,不一定那一天就失了圣心,被厌弃了,或是新帝登基,拿他杀鸡儆猴,到时候,我跟着也没好果子吃。而且我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一味顺从,指不定在他的利益交换之下娶个什么女子!倒不如我走我自己的路。”
姚九娘一下明白了裴仲瑜的想法:“原来你我同病相怜?”
裴仲瑜看四下无人,大胆抱住姚九娘:“要不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世上女子何其多,可真的不依附家族,有自己的想法,不被金钱权势着迷的,只有你一个啊!”
姚九娘猛然被裴仲瑜抱住,忍不住小鹿乱撞,偷偷露出个笑:“我说你怎么会看上我的......”
“可是!”姚九娘突然醒悟,“你这可是犯上作乱!要是被发现了,我是不是会被连累?”
裴仲瑜心微微沉:“是有这个可能......”
“可我保证!一定在官府抓你之前,用一切方法带你逃出去!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咱们住到这里。只要是在这儿,我有十足的把握,任何人都抓不住你我!”
姚九娘就知道上天对她没有那么好!
给她安排了那么个爹,怎么可能一转头有个千好万好的如意郎君?
可裴仲瑜说起来,除了这一点,实在是无可挑剔......
姚九娘靠着裴仲瑜的肩膀,心里的天平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那......我要是现在后悔了......是不是也不可能了?”
裴仲瑜点点头:“当然,我吧如此机密的事都告诉你了,青麟会不会放任知道他们秘密的人不受控制。”
姚九娘无语地想:我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么了不得的事!
“那就嫁吧!”姚九娘颇有些破罐破摔道。
“不嫁你我爹肯定饶不了我,跑了还被追杀,跟着你起码有个相公......”
“你还想过不嫁我吗?”裴仲瑜后知后觉。
“那是自然?”姚九娘试着问道,“你要做可能脑袋搬家的事之前不犹豫犹豫吗?”
裴仲瑜松一口气道:“说的也是!放心,嫁我必不叫你后悔!”
姚九娘“呵呵”笑了两声。
裴仲瑜又领她道竹林,指着竹林道:“这片竹林是杨四叔亲自种的。”
“杨四叔?”姚九娘不认识。
“就是你家的杨管家。他是三叔的弟弟。他精通五行八卦,特意利用这里的地形做了八卦阵。任何人都轻易走不进竹林深处。你来之后,他为了你,特意留了一条通往外墙的小路。你能时时翻墙出去,合该感谢他才是。”
“哦!”姚九娘突然大叫,“所以我从这里捡到你不是意外!你是受伤了要找你们组织的人,误打误撞被我捡到了!”
裴仲瑜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说对了,我彼时知道自己中毒了,急着来找四叔,可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无力破阵。若不是你,等四叔发现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姚九娘无奈道:“所以我们一家就是在你们监视下住了两年多?”
“也不算监视,”裴仲瑜解释,“除了四叔日常在意,我们往来都不经过你们生活的地方。”
裴仲瑜边说边小心探着竹林里的路,七绕八绕,走到一口井前。
姚九娘惊异道:“我从没见过这口井!”
裴仲瑜拉着姚九娘从井口进去。
井口里竟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小路!
顺着走下去,渐渐黑暗。
裴仲瑜熟门熟路从墙壁上摸到火把,用火折子点亮。
前方深不可测。
姚九娘紧紧牵着裴仲瑜,生怕一不小心摔一跤,或是和裴仲瑜分开距离。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裴仲瑜突然停下脚步。
姚九娘不察,鼻尖撞到裴仲瑜的后背,一阵鼻酸。
裴仲瑜手中的火把往左上举高,点燃了墙上的油灯。
顺着墙壁一连亮了数十盏油灯,姚九娘终于看清了自己站的地方,是个宽阔的四方石室。
石室当中是一个宽大的长桌,能容十数人同坐。
桌子四周放了十几把椅子,看来是常有人坐的样子。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
“这是我们日常交换情报的地方。”裴仲瑜介绍道。
说着他指向角落的一个不慎起眼的壁龛:“从那儿可以开启去城外的密道。”
侧身又指向另一侧的墙:“这面墙翻转后,能进入后院,也就是你家从前的祠堂。”
“这座院子是我精心设计,一砖一瓦,皆有用处。”
姚九娘感叹之余,不禁开始计算:“买这么大一处房院,挖这么大一片地方,设这么多机关,你们青麟会是多有钱!”
裴仲瑜低头笑道:“青麟会表面上是江湖组织,实际背后的掌控者是十余位富商巨贾。我们不缺钱,也不以钱的多寡而自豪或悲怯。我们只是不愿看到百姓饿死街头,豪强恶霸鱼肉百姓,才义结金兰,共同经营青麟会。大虞十五道三百六十州,我们的分坛已经遍及其中二百一十三州。各州凡有水患旱灾,青麟会要比朝廷更早有反应。如今大半个大虞的百姓皆有共识,危难之际,指望青麟会要比指望朝廷实际的多。”
看裴仲瑜越说越骄傲,姚九娘已经不觉得裴仲瑜和青麟会是威胁朝廷的乱臣贼子。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不是谁的官位高,生杀大权重,谁就值得崇拜,而是谁真的对百姓有益,谁才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那你们会造反吗?”姚九娘忧心地问,“你们想推翻大虞,另建一个国家吗?”
裴仲瑜犹豫了一瞬:“将来可能会。如今我们的力量比之大虞的军队实属弱小。可事在人为,等有一天,大虞百姓都以青鳞会马首是瞻,那推翻大虞,不过是须臾之间。”
姚九娘本想问他到时候他的权势未必如宰相亲子的权势大。
可她不愿问出口了。
她明白裴仲瑜在裴家和青鳞会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是简单迷恋权势的人。
他心里装着的是大虞的百姓。
想到彼时他为岐州百姓奔走,她更理解了他。
在他心里,个人手里的权势不过是虚幻的烟霞,只有百姓受到实际的好处,为官做宰才真正有了意义。
她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感慨自己一个粗俗无知的村女,怎么有幸得到这样心怀大义和理想的男人的青睐。
如今她更珍惜裴仲瑜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想扶助裴仲瑜做他想做之事。
他想做的,是她愿意看到却从不敢妄想能做成的事情。
能亲眼看着他达成他,或者他们,亦或是天下百姓都想达成的理想,甚至在其中有些许微末的帮助,姚九娘与有荣焉!
人活一世,想要吃饱穿暖不是人之共求吗?
损一人极致的荣华而使黎民安度每一日,这难道不是极大的功德吗?
姚九娘满怀热切的期盼和极致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