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边终是添了人,筱柠又买下了两个丫鬟,一个叫甜橙、一个叫清柚,裴青衣也添了个长随唤怀山。
甜橙擅长厨艺,从前在大家族里当过丫鬟,后因被阴私事连累转卖。
清柚则是官奴,身负武功,少言寡语,行情不好是个被处理的“货物”。
“小橘,你家娘子不想为这些杂事烦心,她们两个需你好生约束,我不想家中人一多就有什么风言风语杂七杂八的事情传出来。”
裴青衣敲打着小橘,靠在马车上看着慢步跟随的两人,挡住筱柠那有些许同情的视线。
“请郎君放心,娘子待我这样好,我不会让她失望的。”小橘答应下来,小心翼翼去看娘子的脸色,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差。
“你不问我为什么?”裴青衣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把折扇摇着,原以为他得费一番功夫解释。
“不习惯不代表不理解,何况你又没做错。”筱柠不再看默默跟着的两个人,她们的名字都是她犹如恩赐一般取下,早已接受粉饰下的巨大差别。
“我还有不满一月参加秋闱,一连七八日都不会在家中,一切事由须得靠你们自己。”
裴青衣想起一连数日不在家中,面上总笼着一层忧色。
筱柠握住他执扇的手,忽然用力一扇——逼他回过神来,正见她那得逞的笑意。
“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左丘道长很满意我的手艺,想来也是乐意让我去她庄子上小住几日。”
“当初我能一刀劈下那谢二流子半只胳膊来,面对歹人也绝非无应对之法,只是运气不济那家伙拿水桶挡刀。吃一堑长一智,若那些歹人真来了,虽不说杀死打残还是容易的。”
筱柠对着裴青衣举起右手上的一条精美手链,“这条手链自上个月起做出我就日日不离身,这袖箭我可是熬了整整三个大夜才画出的图纸,一点点组装成的。”
“在这儿,还有一身护心内甲,我随身带着的披帛都有一端藏了利刃,现在还有清柚跟在我身边,不会出事。不过还得给你们打些利器傍身才是,防着歹人总归没错。”
筱柠简单说了下身上的装备,没提所有的家伙事儿都被她淬了毒,更没说那被她深埋在地下的大杀器。
两人回到家中又是一番训话,直到张妙珍带着贴身丫鬟准时赴约。
“筱娘,难得你邀我到家中来玩儿,你家小橘做的糕点我惦记好久了,只你不想做吃食生意,我也只好隔三岔五来你这打打牙祭。”
张妙珍径直坐在椅子上,瞧着这难得的几样甜软糕点,按捺不住直接动手。
“吃食生意可比刺绣生意难做多了,本钱低易被人学去不说,且忙忙碌碌一身油烟很是辛苦,何必舍近求远。若你当真喜欢,我让小橘教教你们府上的厨娘也就是了。”
筱柠不打算涉猎这根本就不擅长的领域,她做成的这些糕点只不过是最简易版,有心些的大厨只要懂得其中原理甚至可以自己发明出这许多样式来。
见她死活不肯,张妙珍索性歇了劝说的心思,“你寻我来这一遭,莫非单纯是想请我吃糕点,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张妙珍直来直去的聊天方式让筱柠那一大车的铺垫全部咽了回去,张县尊你这实打实的文官是怎么生出这好武女儿的。
“是想问问令仪你那镖局,有谱没有?”
筱柠叹了口气,小橘则端了订单册给她,“你瞧这个。”
张妙珍不明所以地接过这册子,第一反应是这记事方式当真方便。
虽初初瞧着不习惯,可越来越顺眼。
第二反应则是筱心绣如今当真是火热,连偏远县城里的姑娘都在筱心绣定做嫁衣。
再细细看下去,她才发现明明十分宽裕的绣制时间,却因运输不便耽搁在了路上。
“譬如华亭县这位郎君在此订了一件长袍。吴县至华亭约一百八十里,走水路往返需七八日,寻常商船若再耽搁一二日,加上关卡盘查、路引繁琐,更是烦不胜烦。”
“是以,原本留给我们半月工夫的绣活儿,这个折扣打下来竟是不足十日。所以,我想再提提价,无须主顾差人来取,有一个固定的镖局送上门再是妥帖不过。”
“所以我才想问你的想法,这个镖局要不要办,你若是要办我就不再另找了。”
“不只是我的绣样,地主家的粮食、商贩们的货物,抑或一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这生意都可做。”
筱柠嘴上说的是镖局,可实际上完全将其当成了快递。
从私心上讲,她更希望张妙珍能插手这门独特的镖局生意。
“此事不算小事,阿娘对我习武一事向来颇有微词。阿耶平日虽宠我,我也不能因此寒了阿娘的心。”
“筱娘你能否等我一日,明日此时这镖局办与不办,我都让府上小厮给你带句话来。”
张妙珍犹豫片刻,没说死办与不办,只说要同父母相商。
“这是自然,今日本就是我冒昧唐突,怎会让你立时立刻就告知我答案。”
筱柠应下来,遂不再提此事。
可她心中清楚,张县尊不会放过这笔生意,绝对不会。
即便真放过这笔生意,她与文姐姐另想法子就是。
“筱柠在此多谢令仪姐姐。”
张妙珍微微侧身躲过这一礼,心中诧异为何她会这般称呼。
这样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筱娘你没有小字么?”
筱柠听到这话,脸上不由闪过落寞,“我阿娘早逝,阿耶是个酒鬼,及笄那年我在借住在鸳鸯阁里,我哪里会有小字。”
“对不住啊。”张妙珍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个答案,自觉失言面上愧疚。
“你可以自己取一个啊,名字独一无二,岂是他人随意可知。”
张妙珍的话让筱柠闪过一丝诧异,“可以自己取字?”
“不妨自己取一个。小字代表一生之志,又何须他人赋予。”张妙珍目光灼灼,看得她心头微动,竟真的思索起来。
摩挲着手上的手串,想着喜好,犹豫再三终究说出两个字来:“冠秋。”
“冠秋,好生霸气的字,可有什么出处?”张妙珍琢磨着这两个字,思索片刻未曾找到什么诗篇,暗诽自己读书少的同时也问了出来。
“是听自一首极好的词。”筱柠眼中闪过思念,背起那一首《鹧鸪天·桂花》,这是老师最喜欢的词,后来她也很喜欢。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她的小字,就是摘自这两句。
“我不懂诗词,可听着总有些孤傲。”张妙珍喃喃两句,随即而来的是高兴。
“阿娘说过,笄礼、婚礼、册封礼是女子一生三大仪节。筱娘,四年后你定要补行笄礼,且须广邀亲朋,好好办一场。”
“四年后你可得给我写请柬啊。”
张妙珍留下这么一句话,带着丫鬟离去。
筱柠则从桌上取出纸笔,一笔一画写出这两个字,小心翼翼折起放进了香囊中。
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好慢……
意识回笼,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轻咳两声清柚端着杯兑好的热水进来,“娘子喝些。”
“清柚,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没睡下?”
一杯清水下肚,筱柠总算觉得口中舒畅,不由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外头的天乌漆麻黑,大抵是凌晨。
“卯时初,这个时辰练武不会被人发现,顺便给娘子守夜。”清柚低声解释,低头不再说话。
“日后练武选在清晨吧,动静闹大些免得文姐姐日日嫌我起得晚。”
筱柠说了这么一句,清柚点点头,端着水杯就出了门。
反倒是她,再也睡不着,索性拿起本书看着。
帕丽黛请帖上的时间定在了上午巳时初,筱柠收拾妥当后便同小橘三人去了金商坊。
“不愧是吴县豪商聚集地,上好的镖局车队都在这儿,与百工坊虽近我却没往这儿来过。”
筱柠看着附近建筑,感觉回到了洛阳上巳节的时候,三教九流人来人往。
“帕丽黛会长,你这商会好生气派。”
五开间门面、独占两进临河院落,直接打通墙体,用一块巨大的丝绸做了布帘,奢华至极。
筱柠轻唤一声,小橘则将锦盒从绣中取出,“这是我家娘子的铭牌,非友商贵客不可得,至今给出也不过十枚,请会长收下。”
“在苏州洛阳境内门楣上凡有这铭牌的府邸都是我筱柠长期合作的友商,会长日后经商若遇难事尽管求救,那些人绝对值得信任。”
筱柠微微一笑,如今真正将这铭牌刻在门扉上的,也不过云缕阁的方掌柜、艾氏珠宝行、苏氏百物三家。
对她而言,已算没白费功夫。
“真神在上,十分珍贵的礼物,里面请。”
帕丽黛吩咐人好生收下铭牌,迎着筱柠进了商会,介绍着商会的布局。
“商会中大部分是些做小本生意的胡商,她们都有什么新鲜宝贝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带两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