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吉野顺平在天台发现了奥莉的身影,她的对面站着短碎发的男生。
他没有出去打扰,悄悄隐匿于暗处,看着两人对立而站。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像熊猫说得告白青涩暧昧,反而有点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可能奥莉自己都没发现到,她隐隐散发着微弱的敌意。
鸣宫凑不是没有察觉。
前段时间周末,他跟着爸爸和阿姨来东京拜访朋友。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尾随,拐弯时他回头了,并不是想象中的危险分子,反而是一个很瘦的女生,以及痛苦难掩的眼神。
让人印象深刻,随着时不时的想起越来越好奇。
她是谁?为什么要对他们露出那么受伤的眼神?
弓道部休息时间花泽跟白菊分享网络热点,他路过偶然瞥到手机屏幕里的脸,一眼就认出来是她。
ins上随随便便就可以查到女生的账号还有学校,鸣宫凑看到时不由得心生不喜,他不喜欢这些未经本人允许就随意暴露隐私信息的行为。
看到她的账号上明令禁止的不想被打扰,所以他虽然好奇,但一直未踏足过女生的生活范围。
直到今天一场开办于东京的小型弓道比赛,上午结束后人缘广泛的如月七绪就拉着大家参加本地学校的学园祭。
在舞台上看到女主角的那一刻,鸣宫凑才恍然想起,这是她的学校。
演出中止,人流涌动时,看向那双令他疑惑很久的眼睛。
她看到他了。
轻松的神情顿时消失,换成了现在的沉默又警惕。
天台的风景很好,奥莉经常来这眺望远方晒晒太阳,下午阳光洒在身上柔和温暖,但她感受不到丁点温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着,眉心皱了皱。
鸣宫凑突然僵在原地,不顾礼仪距离,细细扫着有几分熟悉的眉宇。
脑海忽然浮现出,阿姨每次处理工作打电话的样子,眉头微皱,带着几分不耐。
拧着的眉眼,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不,没什么事,冒昧打扰了!”
他下意识逃走,心绪杂乱到几乎看不见听不见,浑浑噩噩跟着队友们坐上回家的大巴,周围或好奇浓厚,或担忧疑惑的眼神毫无察觉。
脑海里只有一句:
“不要告诉她丝毫我的事情。”
碧空白云,一望无际。
奥莉静静趴在栏杆,一言不发。
吉野顺平还穿着蟑螂服,行动间动静声响过大,但她没有回头,好像并没有听到。
学着她的动作趴在栏杆上,学着安静,学着沉默。
两人都没有开口,任由光线流动轻风拂过,鬓边凉意阵阵,似低语耳畔。
眼前多了个丝绒小盒,奥莉疑惑看去。
“这是你第一次救了我后,一直想送给你的谢礼。”
说着过往并不愿触及的伤口,额头上藏于刘海下的伤疤好像又在微弱灼烧,但心中的世界有微风吹起,并无多大波澜。
“谢谢你。”
谢谢你的善意,让额头伤疤不再剧痛,让心中天地不再狂风猛烈。
盒子打开,是一串银色手链,上面点缀的紫水晶是紫藤花。
她久久看着,心中情绪如潮流暗涌,各色过往夹杂浮现。
三年前的奥莉,刚刚进入初中最后一年。
成绩优异,相貌漂亮的她端着豆浆进班,随便应了几声同学的招呼话。
刚坐上凳子,前排男生立马转身,假装娴熟的要试卷抄答案。
那是一种让人很不乐意的语调,外人听来会误以为两人关系亲近,但她并不买账。
被拒绝的男生表情瞬间难看,心下鄙夷着重新转回去。
奥莉并不在意,当时的她认真觉得抄答案是互不尊重的行为,面对同学请求从来都是严词拒绝。
但遇到需要其他帮助的人,她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晚自习后,黑沉天色雨势汹汹,她撑着伞抄着近路穿过条条巷子。
激烈骂声盖过细雨砸落地面水洼的淅沥声,奥莉停下脚步,回身探查。巷子内昏暗不清,她只清楚看到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
那个晚上并不平静,她先被带到警局如实回答后,再转移医院病房。
那个被欺凌的男生还是同班,但不高的存在感并没有给奥莉留下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白净内向的人,单亲家庭的他被爷爷带大。
奥莉的父亲正好是所在医院的医生,很关心青少年霸凌的事件,时不时会去病房看望关怀。他在公安有些关系,那些霸凌者并没有轻饶。
还告诉奥莉,不用从学校特意过来,医院有他呢。
母亲在工作繁忙中终于抽出时间,特意煲了汤,接上晚自习放学的女儿去看望。
抵达病房门前时,妈妈突然僵直不动,她疑惑从后方探出头,透明玻璃清晰可见里面的场景。
父亲挨着坐在床上的男生,脸贴着脸。
如此亲密,如此作呕。
母亲跟他离婚后,得知他其实一直喜欢同性,手机里不在少数的暧昧记录,彻底摧垮了防线。
从那之后,一切天翻地覆。
学校里处处紧密跟随的关注,彻底转变的态度和眼神。
前排男生倚靠着自己的桌子,不断施力,空间一点一点变得狭窄,心脏紧缩难受的感觉遍布全身。霸凌变得隐形,窃窃私语不断。
堆积堆积,瓦解人的内心。
回到家后,浓郁的酒气充斥鼻腔,母亲蜷缩在沙发,酒瓶胡乱扔在地上。
她一言不发,默默收拾。
细碎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房子,喃喃出口的三个字气声轻轻,异常明显。
“都怪你。”
她拾起酒瓶的动作僵在半空,每时每刻不断筑起的防线城墙彻底坍塌。
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自己偷偷跟到机场,见到的最后一个背影。
紫水晶上的光线反射进眼瞳,刺痛感让她回神,真切发觉到。
时间已过去三年,而自己站在晴好天空下的天台。
“奥莉小姐,这是您的通行证,请务必收好!”
伊地知洁高将盖着红色大章的挂脖证件交过去,两地说不上交好,往年被派去出差的咒术师,只有两种情况。
脾气差点的跟当地人打得有来有回,脾气窝囊的回来之后哭天喊地要辞职。
据他的观察,奥莉回来后哭天喊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千万不要打起来啊!一定要控制住!”他握着方向盘千叮咛万嘱咐,像一个即将送孩子去上学的老父亲老母亲,生怕孩子在学校里打架没有朋友。
奥莉默然一会,才开口。“横滨到底怎么了?人均脾气很差吗?”
后视镜可以看到伊地知先生的眼睛透露着浓浓的疲惫,听到他深深叹气,仿佛半条命都叹出去了。
“我的职业生涯中,最害怕两件事。一件是接到横滨出差,因为咒术师们大多脾气古怪,靠谱的人少之又少,去到当地经常会跟黑手党产生冲突。也不乏凶恶的黑手党故意找茬,双方打一次,毁坏的建筑,造成的人员伤亡,任务是否处理完成,咒灵能否完全消灭……这些事情都会落到辅助监督头上,两地又是完全不同的体系规则,中间需要的文件上报非常麻烦,曾经有一次我东京和横滨来回跑整整三天,三天三夜没有睡觉。”
奥莉:……………
好沧桑的语气,却又能听出响天动地的悲愤。
好绝望的打工人,原来拿命拼搏的不止咒术师,还有疯狂牛马的辅助监督们。
是她眼界狭隘了,对不起。
“还有一件,是当五条先生的辅助监督。”
她:………………
天呐。
看着越来越热闹的街景,奥莉不解。“我们这是去横滨的路吗?怎么看都是去市中心的吧。”
“忘记说了,这次任务不止你,现在是去接其他的人。”
还有谁?
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熟悉的人影就已经出现在旁边的街道上。
但是,气氛不对劲。
两方对立,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嫌弃和敌对。
“那是谁?”她指着野蔷薇对面的人,暗绿色短发,模样轮廓跟真希有些相像。
“那是京都高专的禅院真依同学,欸?还有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奥莉摇下车窗,伸出头跟朋友打招呼。钉崎野蔷薇眼睛一亮后,动作飞快地钻进后座。“伊地知先生!快开车!快!”
“不要让她上车!快走!任务我们两个就够了!快开车!”
叽里咕噜的语速让奥莉差点以为在做日语听力练习,让她想起了当初教她的日语老师,年过半百的老头,语速像顺滑面条脱口而出。
禅院真依怎么可能如她的意,打开奥莉那边的车门,硬挤了进去。“哼,真是土包。”
两个人隔着她眼神交流,闪光四射,非常危险。
“喂,嘴那么臭早上刷牙了吗?”
钉崎把夹在中间的朋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不甘示弱开口嘲讽。
禅院真依注意到小动作,她虽然不认识中间的人,但不妨碍恶心对方。她也伸手挽住奥莉的胳膊,故作亲密的靠近,语气轻柔甜蜜。
“我是真依,第一次见面。”
眼神几乎冒火,钉崎野蔷薇怒火冲天。是你的吗?!你就碰?!
她一把拉回奥莉被禅院真依挽住的胳膊,紧紧拢在自己怀里。
奥莉:…………“你们要干嘛?能不能松开我?这样的姿势好难受。”
两人都装没听见,禅院真依定定看了会,嗤笑一声。
突然暴起开始抢。
早有预料的钉崎将怀里的胳膊抓得更紧。
“你们干什么?!”
被两人紧紧贴着的奥莉艰难出声,很少有让她如此惊恐的场面。
现下就是。
“真希学姐低配版!你给我松手!是你的吗你就抢!”
“抢到手就是我的!你的嘴可真让人恼火啊!”
“火死你啊!”
“我就不松手气死你!”
“两位别打了!放过我也放过奥莉小姐吧!”更加惊恐的伊地知洁高手足无措,不好插手的他只能干着急。“奥莉小姐你还健在吗!?”
“救——命——啊——”
被两人挤压的奥莉感觉自己就像被面包片压在中间的火腿,好窒息!
快来人救狗命!
果真来人了,副驾驶门被拉开,一个魁梧的身影落座。
伊地知洁高像看到了救星,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就见对方掏出项链,看着小小的照片开始落泪。
“小高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啊!”
“东堂……”
“小高田!我不想离开你啊!呜——”
“不是……”
“呜呜呜呜——”
提醒话语被对方粗犷的哭声完美阻挡在喉间,伊地知洁高沉默看向远方。
…………咒术界还有正常人吗?
好想辞职回老家啊……
对不起,爸妈。
早知道还是听你们的回老家考公务员了……
车辆开始行驶,伊地知沉默握着方向盘,心中忏悔赎罪。
对不起奥莉小姐,等一个小时后你就可以解放了。
车内,精彩无比。
哭声和辱骂起飞,求救和忏悔一色。
路上因为堵车,时间加长了半小时。于是一个半小时终于到达横滨后,迎接人员白发青年奇怪看着下车的五人。
黑西装的司机看着还算正常,魁梧大汉不知为何眼睛红肿。三位女生头发凌乱,其中两个止不住的干咳。
另一个双目无神,满是疲惫,眼下黑眼圈格外显眼。虽然异常漂亮,但是总让人幻视社会上的多年社畜。
奥莉几乎要晕厥,这两人互骂了一路,也动手过,头发就是这么乱的。耳朵还一直被难听的嚎哭折磨,她不止一次想过跳车。
但是爱岗敬业的精神支撑着她,到最后时刻,到最后还有力气下车。
中岛敦看着几人疲倦的脸色,适时开口。“请跟我来吧。”
孤儿院失踪案这件事一开始是警方处理,发现其中存在不明力量就被拜托给武装侦探社。
现在事件需要外界帮手,其中的细节疑点,自然就由侦探社和咒术方对接。
也是由他们来监视来方。
但中岛敦是新来职员,对于发问还不熟练,生疏的提问五人中也只有伊地知回答。
东堂葵还处于小高田的分离焦虑中,不想说话。
禅院真依和钉崎野蔷薇喉咙疼痛,两人骂了一路,嗓子受伤。
而奥莉意识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年。
进门后,原本还想探查一番来者实力的侦探社众人不由心中纳闷。怎么都一副已经打过架的样子?
社长福泽谕吉沉稳不变,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站于众人中间。
“欢迎各位的到来,接下来将有侦探社和各位联手调查此案。”
接下来就是只有伊地知在寒暄的社交,还只是学生的四人落座端着茶杯,视线毫无交流,沉默无声。
钉崎和禅院真希相看两厌,中间短短隔着两人好像隔着全世界一样。
夹在中间的东堂葵有开口试探过陌生同伴的底子,但可惜对方精神世界被摧残迫害严重,不想开口。
“侦探社有两位社员在先前进去探查后也不知所踪,下午的探查如果有所发现请务必将孩子们和本社的社员们带回。拜托各位了!”
整齐罗列于桌面的照片大多数是稚嫩的孩子们,两张青年的面孔位列最后。
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带来的不安会逐渐蚕食着人的大脑,感觉自己两个胳膊被孩子们抱住的太宰治笑不出来。
被困在这黑漆漆的空间内已经许久,他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
在这里感受不到饿也不会渴,对太宰治来说体感非常不好。
人不饿不渴没有最基础的欲望,那就不是人了。
刚开始被扔进这里,正好掉进了孩子堆。
还有稚嫩童声安慰自己,“叔叔们别怕,人各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会死,看开一点。”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
这群小孩很会得寸进尺,扒住两人就不松手了,醒着就喊饿喊渴催眠自己不怕死,睡着就互相倚在一起。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成了孩子们的最佳靠枕。
日常对话就是以下: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怎么办?”
“生死有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