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寒叹道:“若是如此,赌庄老板将赌场建在这里也是煞费苦心。”
“可不是。”李寒庭道,“凌兽并不以人为食,或者说凌兽终生生活在海底,没有机会见到人,也不识得人。据说它若是见了人还会躲避。若是人在其巢穴中迷了路不幸饿死,凌兽便会将尸骸裹上泡沫丢出巢穴。所以人在岩堡中是安全的。”
莫夜寒想了想,又道:“凌兽会不会是赌庄之人的侍兽?”
“我想应当不会。”李寒庭回道,“凌兽尚存于世时,从未见过有人收了凌兽做侍兽的记载。但赌庄中人肯定知晓岩堡中有凌兽。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一只石龟守门了。”
莫夜寒望着桌面上新出现的字沉思起来。
李寒庭见了,便问:“怎么了,想到什么办法?”
莫夜寒答道:“没有,只想突然想到些无关紧要的事。”
“眼下看来无关紧要,说不定今后能帮我们的忙。如今正需要我们一起思量这事,无论想到什么都可以。”
“《游医杂记》。”莫夜寒道。
听到《游医杂记》四个字,李寒庭突然明白过来:“东海渡船?”
莫夜寒点头道:“对。”
东海渡船是《游医杂记》中的一篇,讲的是游医游历到一个名叫东海乡的地方时所发生的故事。
东海乡三面环海,乡民靠打渔维生。游医意欲渡海,但是没有渡海的工具,便求助当地村民。
彼时,当地正流行一种热病,乡民听闻游医会医术,便与游医约定,若是游医能治好热病,便助游医渡海。游医于是至乡内查看乡民的病症,判断出东海中一种名为灡草的植物可以治疗此病。然而游医从未在海边生活过,只在医书上看过关于灡草的描述,且对东海不甚熟悉,不知何处去寻灡草。
此时,有一乡民杨石自告奋勇要带游医去寻灡草。见他自小在海边长大,对东海颇为熟悉,又熟识水性,村民们答应了。
游医于是与杨石乘船前往东海,最终在东海海中寻到灡草。
“杨石潜入东海之中时,曾在海底见到一块巨大的岩石。本以为是海底山峰,没曾想那岩石竟然会移动,后来他将此事告知游医。游医根据杨石的描述推测出,那并不是岩石,而是一种早已不存于世的妖兽。”李寒庭望向莫夜寒,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故事?”
莫夜寒点头,道:“不知为何我想起书中这段。”
莫夜寒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又想起《游医杂记》事。
只是李寒庭甫一提到凌兽之事,她脑中便浮现出这个故事。莫夜寒突然提起话本中事,本来与眼下之事无益,但李寒庭却并不觉得唐突,反而十分认真思考起这故事中的人和事。
“你虽是无意,但若细想起来,故事中所述的岩石,倒还真的像是古籍记载中凌兽的样子。”
李寒庭记得,故事中杨石向游医描述那岩石,说那岩石拖着一条透明的尾巴。他靠近时,岩石突然就动了。
他吓坏了,以为见了什么怪事。就在他觉得岩石要撞向他这东海之中的不速之客时,岩石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而去,似乎在躲避他一样。他镇定下来后,继续寻找药草,而后在岩石原先位置的海底,找到了灡草。
想到这里,李寒庭心中无端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游医杂记》并不是话本,其中记载的故事也并非全是虚构?
这种想法,他只在初读这书时有过。那时年少,被其中的故事吸引,不由自主的期盼世上真有那样一位游医,真有那样一些故事。
然而年岁稍长,随他的皇叔到各地游历,见多了各样的飞禽走兽,从没见过书中所描述的景致,也从未见过书中所写的那些妖兽。他便明白了,那不过是话本而已,当不得真。
莫夜寒见他半天不言语,对自己所言十分上心,道:“只是无意中想起的,不必太在意。”
李寒庭这才回神:“是啊,许多话本成书也参照作者己身经历,想来这作者是个爱看古籍的人,不知从哪里看来了关于凌兽的记载吧。东海乡也好,灡草也好,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言罢又叹了一声,“不过,虽是话本,其中描绘的人心却是古今不变啊。”
游医与杨石采得灡草之后,在返回东海乡的途中遇到妖兽阻拦。幸亏游医熟识妖兽的脾性,救下杨石,二人才得以脱身,顺利返回乡中。回到村中,游医以灡草治疗乡民的热病,颇具成效。
就在东海乡热病快要消失之时,一日晚间,杨石找到游医,急着送游医渡海。游医觉得夜间行船危险,便拒绝了。
杨石却一再催促,见游医不为所动,索性脱出实情。
原来,乡中居民见游医医术了得,不愿游医渡海离开,便谋划将游医囚在乡中为村民治病。这消息被杨石无意中听得,他急忙来送游医离开。
从杨石的讲述中,游医才知晓,当初杨石陪游医海上寻药,是受了村民授意。只因他们以为,游医口中灡草可治热病的说法,只是游医想要摆脱病者、急于渡海而寻的借口。他们以为游医一去必然不回,才让杨石跟随,从旁监视。
杨石一路跟随游医,发觉游医一心救人,本就愧疚。之后又在海上被游医所救,更是无地自容。所以听闻乡民欲强留游医在乡中,他便星夜赶来,想要偷偷送游医出海,以求得游医原谅。
游医知晓所有,并未责怪杨石,又怕自己走了连累与他,并未从杨石所言离去。
杨石无父无母,也无亲眷,听闻游医此言,索性表明愿同游医一同离开。
游医思量再三,留下半卷医术,教授乡民平生所学,而后同杨石一同夜渡东海。
杨石此后一直随游医四处游历,修习游医传授的医术。直到后来,他遇到了心悦的落脚之处,才与游医分别。
莫夜寒知晓李寒庭想起了故事的结局,转而言道:“是我说多了话。即便《游医杂记》中所记真的是凌兽,但也未言明凌兽习性,于我们眼下之事并无助益。”
李寒庭缓过神,甩了甩头,道:“不错,还是眼下事要紧。那些话本,不如等有空时我们再参。”
他思索片刻,道:“我看这最后一个洞口并不是我们所想的秘密出口。凌兽的巢中有许多通道,每条通道的尽头都是一个大洞,称为巢洞,是凌兽休息的所在。凌兽的巢穴建的迷宫一般,一般有数十或百个巢洞。这其中或许有一两个连通白海,但要找到太难了。”
莫夜寒觉得此事还需深究,于是问道:“既然有连通白海的巢洞,为何没见那洞中有白海海水?”
“那是因为凌兽会用泡沫将通往海中的巢洞封起来。”李寒庭道,“你别看凌兽生在白海里,但它其实并不喜欢长久的泡在海水中。”
莫夜寒又思索一番,突然有了个想法:“若是石龟进了凌兽的巢穴,凌兽要如何躲避?”
李寒庭道:“一般会逃去海中……对了,就是这个。”
他说着,用前爪沾了水,在桌面上边画边说道:“若是凌兽遇到它惧怕的妖兽进入巢穴,为了避免自己被这妖兽逼入巢洞出不来,它必然会逃向海中的那一个巢洞,直接进入白海。”
莫夜寒道:“这就是了。若是有人以石龟引路,只要能跟上凌兽,就能跟着凌兽进入白海。”
“对,没错。”李寒庭忍不住赞道,“所以说赌庄的人是有可能从凌兽巢穴中进出白海的。”
莫夜寒颔首指了指桌面另一侧,那里有孪足新留下的几个字。
以、凌、兽、厌、恶、之、物、引、路。
“卢大人与我们想到了一处。”她道。
李寒庭笑笑,道:“说来说去,不是还回到那石龟身上?”
“你忘了。”莫夜寒道,“凌兽厌恶的除了石龟,还有人。”
李寒庭将睛睁的浑圆,半晌,将眼皮压了下去:“你想进去探一探?那可不易。”
光是避开众人进到洞中,于莫夜寒而言就是件难事。
“这事先放放,待我细想想再说。” 莫夜寒道。
李寒庭歪过头。按莫夜寒的脾性,以往都是即刻思索对策,好早些行动。今日却没有这样。
这有点反常。
“你可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李寒庭凭直觉发了问。
莫夜寒见桌上的水渍抹去,将孪足安顿好,道:“明日赌庄老板要看我驯妖兽的成果,我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李寒庭站起身:“他要你如何做?”
莫夜寒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只是从兰霜白日里的神情看来,绝不会是件轻松的事。
她又看到李寒庭受伤的前爪,伸手将他前肢上的毛发小心顺平:“明日你呆在这里,不要出门。”
李寒庭拒绝:“明日我需和你同去驯兽场,万一有人为难你……”话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帮不了莫夜寒太多,于是道,“总之,两人好过一人。”
莫夜寒看了他良久,道:“好,只是不要像今日这般莽撞了才好。”
“我哪有莽撞。”虽然莫夜寒答应下来,李寒庭扔忍不住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