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在杂物堆里扒拉半天，给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像是刚从哪里乞讨回来一样，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后腰，扭头一看红罗宾正在他的战术终端上敲敲打打，脸色严肃得像是在参加你的葬礼。

    你抹了把脸，随即表示道：“你要是有事的话先走也行。”

    倒也不用强迫他自己留在这地方陪你，反正你的报备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绷着张脸在那一杵，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差点就把微型炸弹又掏出来了。

    红罗宾摇摇头：“不用，我等送你回家了再走。”

    他关掉战术终端，走到你旁边蹲下，一副准备帮忙的样子。不过在这之前他先指了指自己脸颊对应的部位，向你示意。

    “顺便提醒一下，幽灵，你刚才把自己的脸擦得更脏了。”

    你不信邪地扯着衣袖往脸上擦去，果不其然，刚才还算的干净的衣袖立马变得灰扑扑的，不用照镜子你都能猜到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立马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这不重要，你要帮忙的话就赶紧，别在那看着。”

    你和他描述了一下自己在找的东西的模样，紧接着埋头继续翻找起来。

    动作幅度夸张了一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自己很忙。红罗宾也没拆穿你，配合地帮你挪开压在杂物堆上的重物。

    他知道你在找什么——一条项链。

    同时也是蕾妮的遗物。

    那个连环凶手喜欢在作案时收集受害者身上佩戴的饰品，经过二次加工后附上线索寄给当地警局，来嘲笑他们的无能。但是当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在作案后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一步骤就销声匿迹。

    杂物太多，到最后你和红罗宾几乎算是坐在了垃圾堆里。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加工厂报废的零件，布满了干涸的机油；破破烂烂的工作服，散发着诡异的气味；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木条，上面还有生锈的钉子，差点没扎到你的手……

    甚至还有拆开过的避孕套！

    翻到这个的时候你差点猛地跳起来，甩手的速度堪比碰到水的猫，就差没把自己的手抖出残影来。你不敢仔细去想它有没有使用痕迹，只能无比痛苦地闭了闭眼。

    你的手不干净了！

    你越翻越麻木，越翻越怀疑，出发前的好心情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动作也开始慢慢失去耐心。

    直到一个塑料盒从杂物堆中落下来。

    风化后的脆弱塑料锁扣经不起折腾，这一摔就让它变成了碎渣，里面装着的东西滚到你的脚边。

    没有得到保养的银质项链已经发黑，灰扑扑的，只吊坠正中间镶嵌着的那颗宝石在这杂物堆中闪闪发光。

    一块称得上贵重的菱形蓝宝石，浓郁的矢车菊蓝底配以烟花切割图案——当年莱尔为了这块宝石和切割几乎花光了那几年的积蓄，才得到这么一件满意的求婚首饰。

    莱尔每次提到这条项链，骄傲之色绝不比侦破一个案件少。

    提姆看见你怔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粘满灰的手在眼睛上揉了揉，直到那些灰尘落进眼睛刺激到敏感的眼球，才手忙脚乱地捡起项链。

    然而你的手并不比杂物堆干净多少，于是在捡起项链后你又忙乱地从包里翻找出干净纸巾。

    你用触碰蒲公英般的力度轻轻擦拭着宝石表面蒙上的灰尘，没有抬头。

    他看不清你的神色，唯有说不清的遗憾在心中如流水般默默地淌过——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提姆，而不是红罗宾，就好了。

    于是红罗宾没有出声，安静地站在旁边。

    通讯器在振动。

    不过没关系，他想，就这么一小会，让红罗宾为自己的朋友留出这么短暂的一小会、不会影响到任何的安静吧。

    直到你终于抬起头，他才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的通讯设备。

    你没看盒子里的那封信，随意折了两下就往包里一塞，与之完全相反的则是项链被你用柔软的纸巾裹了好几层，小心翼翼放进了以往装小型设备的盒子里。

    放进去的时候还犹豫了会，最后一咬牙把设备掏出来拿在自己手上。

    机械飞虫磕坏了也就磕坏了，到时候还能修，实在不能修还能换，要是宝石磕出问题就麻烦了。

    你这样安慰着自己。

    你站起来踢踢腿，活动了下久蹲后有点麻木的下肢：“行了，我要找的东西都找到了，赶紧回去吧，把我们的大忙人还给急需他的哥谭。”

    一开始你都没指望过他能在这待完全程。

    毕竟就你个人感受来讲，义警就像是救火消防员一样，但凡有点大小事都得去看看，而哥谭又恰好是个四处着火的城市。这边火刚灭那边火就起来了，点火的疯子还会举着火把到处乱跑。

    红罗宾没回应你的打趣，认真地看着你：“确定没事了？”

    “当然啦。”你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反问。“就找个东西而已，还能有什么事情？”

    来之前你也和他大致说过了安排啊，难不成这人还想主动给自己找事干？

    看着你那一脸奇怪的表情，红罗宾无奈地捏捏眉心，叹口气。

    “好吧，那我们先回去。”

    你推着他的背往外走：“快点快点，都这么晚了，我都听到猫头鹰的叫声了，哥谭的生态有时候真的好到有点离谱了。”

    说起来，红罗宾这个身高推着还挺顺手的，和提姆差不多——你分心想到。

    最后你和他在楼下分道扬镳，上楼前你把拿在手上的机械飞虫塞给了他。

    尽管红罗宾一路上都有控制视线，但你感觉他其实在悄悄看你了！你就知道他肯定还是很想要这东西，反正迟早也会被他借走拿去拆开看结构的，还不如现在就给他。

    最主要是这玩意你有不少，所以分他一个也不心疼。

    红罗宾牙疼似地看着被你塞过来的微型设备，好一会了也没收起来。

    “怎么，难道你不想要吗？”

    他诡异地沉默了两秒：“……也不是这个原因。”

    好吧，他确实对你的设备挺感兴趣的，只是一想到自己一路上的担心被人当做是对设备的渴望，就有点郁闷。

    那不就得了，也不知道这人在不好意思什么？

    于是你挥挥手赶人：“行了就到这吧，快走快走，今天家里没准备第二个人的食物。”

    2

    在抓捕了两个抢劫犯，帮忙制服萤火虫，再检查完港口的隐蔽摄像头运行情况后，红罗宾忙碌的一夜终于过去。

    人刚回到蝙蝠洞，制服还没来得及换，属于提姆德雷克的手机就跳出一条电话来。他一边忙着去看史蒂芬妮在他们离开加工厂后去做的对比分析，一边戴上耳机。

    摁下接通键，耳机中却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他抽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显示没错，于是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果不其然，对面出现了卡莉慢吞吞的声音。

    【好啊，你竟然还没睡觉，这都几点了，被我抓到了吧！】

    提姆打开电脑上的文件：“凌晨四点，但我容我提醒，手机对面这个和我通话的人不也还没睡吗？”

    卡莉在对面哼了声，没说话，通话又陷入了安静的氛围中，入秋后的哥谭夜晚没那么热闹，提姆只能听到她那边机箱运转的声音。

    好巧——他想——正好蝙蝠洞里也只有仪器工作的声音。

    这种安静在提姆的记忆里是很少出现在卡莉身上的情况，她有个不完美但绝对幸福的家，父母双方都不是什么内向的人，于是自然而然，卡莉也不是能安静下来的性格。

    小时候他们待在一起，卡莉总能自己一个人叽里咕噜说半天，她的生活里有太多可以分享的东西了，哪怕他不接话，她也可以自顾自完成整个对话流程。

    而现在他对于卡莉安静的原因心知肚明。

    她在红罗宾面前表现得那么正常，差点就把他给骗过去了。

    提姆主动出声：“需要我过来陪你吗，卡莉？”

    【红罗宾又和你说了？】

    他从容不迫：“没有，估计这个时候义警都还没下班呢，这是我自己猜到的。”

    对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提姆猜她现在正在把腿从电脑椅上放下来，卡莉总是喜欢整个人窝在电脑椅中——紧接着是很轻的脚步声，只有一点拖鞋底和地面挤压发出的声音。

    他亲手换的窗户的金属窗框在轨道中摩擦，属于卡莉的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许。

    她没有回答问题：“都四五点了还没睡，你现在不该是很忙吗？”

    提姆蹬着地面让椅子与桌面拉开了点距离，没去看满屏的文字。他放松后仰，让自己靠在电脑椅背上。

    “还好，其实也不是很忙。”他面不改色地忽略那些未完成的任务报告。“作为大学生不熬夜才奇怪吧？”

    蝙蝠电脑上的文件此刻突然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不是能让世界立马毁灭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排一排。义警的工作确实很重要，但再不济也还有卡珊德拉他们来接手。

    然而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能够立马赶到卡莉身边的人只有他。

    于是他不再等待答案。

    提姆做出决定：“等着我，我现在就到你的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