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仙绳被收回，她踉跄着扑倒在地，又立刻挣扎着爬起，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痕与尘土，便拔出腰间长剑，不顾一切地刺向那个该死的男人！

    “去死！”

    金思澈不闪不避，一记定身咒将陆芷珩定在原地。

    他笑着看向她，一步步走近。碍眼的东西终于死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来打扰他和他的昭云了。

    就在他距离陆芷珩仅一步之遥时，上空一道凌厉剑气疾射而来，他立即闪身后退。

    抬眼，看见站在树梢上的白衣男子。月光洒在他身上，宛如神祇临世。

    “云、无、垢。”金思澈咬牙切齿地念出来者的姓名。

    “夜流光！？”

    云无垢这才认出金思澈的真实身份，眼神陡然转冷。

    从金思澈对赵乾出手的那一刻，作为赵乾的本体，他就感应到了此地发生的一切，立刻从清风派赶了过来。

    金思澈知道自己不是云无垢的对手，不甘地看了一眼被定身的陆芷珩，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原地。

    月色凄冷，如一层银霜，覆在寂静的河岸边。

    远处乞巧夜的喧嚣隐约传来，反衬得此处林影幢幢，更显萧瑟凄凉。

    云无垢并未追击那遁逃的金思澈，他翩然落地，袍袖轻拂，解开了陆芷珩身上的定身咒。

    他的目光并未投向一旁赵乾的状况，作为本尊，在那具分身气息断绝的刹那，他便已知晓了结局。

    “师兄……”

    陆芷珩踉跄着走到赵乾伤痕累累的尸身旁，缓缓跪了下去。

    她没有惊呼，没有痛哭，只是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具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机的身体拥入怀中，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眠。

    云无垢静默地走近，看见少女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双平日流转着灵动或算计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木然与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神魂。

    他心中微紧，指尖掐诀，一道宁神静心的法诀落在陆芷珩身上。他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会冲垮她的心防，致使道心破碎，甚至……堕入魔道。

    时间在沉寂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远处的喧闹声都已渐渐平息，云无垢才听到她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师父，我想回去了，回我的小院。”

    “好。”

    云无垢应道，他召来一朵祥云，载上陆芷珩以及她紧紧抱着的赵乾，化作一道流光，返回清风派。

    一路无话，唯有风声过耳。陆芷珩始终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与外界隔绝。

    云无垢看着她这般模样，心口那股若有似无的揪痛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祥云稳稳落在陆芷珩居住的小院之外。

    她抱着赵乾，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软，连同怀中之人一起摔倒在地。

    云无垢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指尖微动。

    然而，陆芷珩已经挣扎着重新抱紧赵乾，站了起来，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赵乾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师兄，我们回家了。”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半分悲喜。

    他看着她抱着赵乾，踉踉跄跄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向院落一角的那棵海棠树。

    云无垢记得，那是赵乾送给她的幻棠树——一种以灵力激发，便可令海棠花四季不败的法宝。

    他也记得，赵乾，或者说他自己的那具分身，常常隐在繁茂的枝叶间，默默注视着院中少女的身影。

    陆芷珩将赵乾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海棠树下，让他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然后，她俯下身，开始用双手，一点一点，挖掘树根下的土壤。

    细嫩的指尖很快沾满泥土，甚至被碎石划破，渗出点点鲜红，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固执地、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望着那在朦胧月色下，于海棠树旁徒手掘土的纤细背影，云无垢心口的痛意骤然加剧，汹涌得让他几乎难以维持惯常的淡漠。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前，想要阻止，或是……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气息清冽，正是沈忘书。

    “师兄。”

    沈忘书一改往日洒脱不羁的模样，神色严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该回去了。”

    云无垢脚步顿住，目光越过沈忘书的肩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抹倔强而悲伤的身影，终是没有再动。

    沈忘书见状，不再多言，拉着他御剑而起，化作一道剑光，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无声哀恸的小院。

    待两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小院中，那一直强撑着的平静终于碎裂。

    陆芷珩挖土的动作停了下来，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滴落，砸在她沾满泥土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从喉间溢出，起初低微，继而变得难以抑制，在这寂静的院落中幽幽回荡，与那株四季不败的幻棠花，共同见证着生离死别的凄凉。

    沈忘书直接将云无垢带回了静云居。此处是云无垢的清修之所，云深雾绕，少有人迹，最适合平心静气。

    “发生什么事了？”

    沈忘书眉头紧锁，依照他对云无垢的了解，若非重大变故，他这师兄绝不会轻易离开静云居，更遑论分身竟落得个被虐杀的下场，“你那分身……是谁下的手？”

    云无垢静立窗前，望着窗外流云，声音听不出情绪：“金思澈被人夺舍了。”

    “金思澈被夺舍，然后杀了赵乾？”

    沈忘书面露疑惑，“费这么大周折，就为了杀你一具分身？这不合常理。”

    他顿了顿，敏锐地看向云无垢，“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云无垢沉默片刻，才缓声道：“是夜流光。夺舍金思澈的，是魔尊夜流光。他似乎……”

    “似乎什么？你倒是说啊！”沈忘书催促。

    “他似乎，将陆芷珩当成了叶昭云。”

    云无垢说出自己的猜测，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他隐约听见金思澈说了叶昭云的名字。

    可叶昭云和陆芷珩完全是两个人，不论是音形相貌还是性格，两人没有相似的地方。

    沈忘书闻言，瞳孔微缩，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他把陆芷珩当成叶昭云的转世？所以他才杀了赵乾……难道……”

    他猛地抬眼，紧紧盯着云无垢，“难道陆芷珩对赵乾，她……”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两人心知肚明。若非情根深种，陆芷珩方才那万念俱灰、形同槁木的模样又作何解释？

    沈忘书心中暗道不妙。

    原本若只是云无垢一人动了凡心，以他的自制力，或许还能强行压下。

    可如今，陆芷珩分明也对赵乾用情至深，这两人若是再有机会互通心意，知晓彼此身份，那局面恐怕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他看着云无垢依旧清冷孤寂的背影，眼中忧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