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带着白日的伤,又打了一波石甲玄龟,还跟影狼苦战多时,顾卿怜撑到现在已是极限,看见秋宴紧绷的心放松大半,说完话身体一软,斜斜歪倒,环抱秋宴的手无力滑落。
秋宴一剑挥退再度成形后扑上来的影狼,趁着空隙伸手将顾卿怜一把捞起,人在手里还没捂热乎,一道身影落在身边。
“师姐,我来吧。”
秋宴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人递过去,紧接着清灵剑剑身幽光大涨。
“寒月!”
蓝色的剑气化作三道巨大的弯月,以雷霆之势朝环绕四周的影狼群挥去,整个崖底猛地刮起一阵飓风。
飓风起,阻挡影狼慌乱逃窜的步伐,将挥剑之人的衣袍吹得啪啪作响。
“嗷!!!!”
惨烈的兽嚎此起彼伏,直到所有的黑影都被幽蓝色剑光荡碎,那些痛苦的嚎叫仍在崖底回响。
叫声凄厉、悠长、久久不息,叫人听在耳中只觉不寒而栗。
苏溪打了个哆嗦,快步上前抱住飓风中心的女子,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
“师姐......你来了,太好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总算消停了。”
沈锦钊长舒一口气,也走到秋宴身边,他状似不经意地瞥过秋宴手中那把幽蓝长剑,接着视线移到握剑的手,眸光闪烁。
秋宴轻轻拍了拍然后自然地扯下苏溪的手,神情并未分放松。
“它们还在。”
话音刚落,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兽嚎声转变为低低的呜咽,细微的黑影逐渐凝聚。
“没完没了。”秋时眉头轻皱,将顾卿怜放平在地面,做出防御的姿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秋宴握紧剑,视野内黑影无数,如同上万只细密的飞虫,聚在一起便是杀伤力巨大的影狼,分开后又无影无踪。
它们不仅小,还很快。
普通的攻击似乎拿这些东西没办法。
影狼,影,影子,影子畏光……脑海中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清灵君!”
突然,落卜潇的声音远远传来。
秋晏抬头,已经逐渐呈现狼形的黑影后飞速跑来一个身影,边跑边冲她招手,见秋晏看过去,手中一个光点猛地扔出。
“接着!”
光点在空中旋转出一条漂亮的曲线,所过之处黑影退避、蜷缩,似乎很怕落卜潇扔过来的东西。
秋宴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探身将光点接住,发现落卜潇扔给她的是个普通的火把。
“清灵君,这些东西不畏光,畏火。”
远远地,影狼包围圈外,孟洛站在落卜潇身边,高举手中的火把。
部分影狼发现他们的存在,调头朝两人扑去。
孟洛挥动手中的火把,将狰狞的狼头和锋利的狼爪烧回去,从外向内开出一条路。
“影狼在夜晚是无敌的,它们畏火但不会死,我们要离开这里。”
孟洛脸色冰冷,被包围在中心的人只能看见黑压压一片,所以不曾察觉,外围的黑影越来越多。
“要快!”
影狼是能够繁殖的,且繁殖速度惊人,大多数情况下,这东西只能活一夜。
所以在生命中唯一的一夜,影狼会竭尽所能将遇见的的活物全部吞噬。
吞噬不了人,便吞噬这些人身边的空气,直到猎物被完全囚禁于由无数影狼组成的牢笼,窒息而亡。
一般来说,等猎物发现时,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阿时,你带着霁月君。”秋宴回头,眼神沉静、锐利。
“小溪,锦钊,跟紧我!”
话落白影如闪电飞出,在黑压压的四周硬是杀出一条路。
察觉到猎物试图突围的想法,影狼被击散后恢复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但它们快,秋宴更快。
秋宴挥舞手中的火把如同舞剑,就像她多年来练习过的千千万万次一样,就算把清灵剑换成火把,一招一式依旧凌厉十足。
以至于她手中的火把似乎都生出一股磅礴的剑意,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影狼想要阻止,却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击下找不到半点儿机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漆黑的影狼群中,一道白影强势如闪电,带着身后之人杀出一条生路。
“走!”
愤怒的嚎叫冲击耳膜,落卜潇捂着一只耳朵大声喊。
“哪边?!”
孟洛提高音量,“不管哪边,先离开包围圈!”
说话间,秋宴带着苏溪等人接近,她手中的火把脱手往队伍末尾砸去。
“嗷!!!!!”
一只悄无声息爬上顾卿怜肩头的影狼发出尖利咆哮,它的身体被洞穿,随即像泡沫一样啪嗒崩坏、散开。
彻底消散前,两只黑窟窟的眼珠盯着秋宴,仿佛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
“阿时!”
秋宴一声高喝,秋时抓住旋转的火把,猛力往后挥舞,一时间所有试图悄然将他们撕下一口肉的影狼全部哀嚎逃窜。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一片嚎叫中十分细微,但从影狼疯狂闪避的身影来看,火光似乎给它们带来了蚀骨的痛苦。
秋时面色森冷,右手抓着顾卿怜,左手再次猛力将火把一甩。
“师姐!”
火把又回到秋宴手中。
黑暗中两个光点逐渐汇合,在不甘的兽嚎中远去。
约莫一刻钟后,一行人在孟洛的带领下回到了他们早些时候跟石甲玄龟大战的地方。
最开始扎营的石壁被毁,好在落卜潇在不远处发现一个隐蔽的天然洞穴。
苏溪生火,落卜潇在洞穴外布置简易陷阱,沈锦钊查看顾卿怜的伤势,孟洛设好防御阵……
新的营地很快布置完毕,秋宴从洞穴深处查探完走出来,独独没有看见秋时的身影。
“往里面走半刻钟便到了头,洞穴深处只有几只蝙蝠两三条蛇,没有发现危险异兽。”
说完看向围着火堆或坐或站的一圈人,问道:“阿时呢?”
苏溪摇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秋宴,眸光流转,似乎有无数话想说。
秋宴故意把视线一晃,越过苏溪往洞外看去,站在洞穴口的落卜潇对上她的目光抬了抬下巴。
“在外面呢。”
“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么?
落卜潇耸肩,她也不知道,沉着脸就出去了。
找到人的时候,秋宴发现秋时正面对着一棵树,反复碾压树底下那一片无辜的落叶。
“阿时?”
清瘦的背影动作一僵,垂落身侧的手攥紧,却许久没有回头。
秋宴纳闷,走近两步,轻声试探。
“怎么了?”
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连秋宴自己都未曾察觉。
秋时察觉了,他仔细记着有关师姐的所有,所以他很清楚,这是苏溪都不曾有的待遇。
秋时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手将攥得更紧,连肩膀都开始微微抖动。
【黑化值:70%。】
悄悄从头顶收回视线,虽说黑化值增加了一点,但还在安全范围。
秋宴发现,只要黑化值不超过90%,颜色就不会变化,70%及以下,都是很安全的范围,70%到80%则需要注意,90%及以上需要马上干预。
否则你将会面对一个失去理智沉浸在心魔中的人。
看着秋时还在安全范围的黑化值,秋宴松了口气,同时心底更疑惑。
阿时怎么了?
看样子秋时不打算主动说,这种时候沉默的等待没有意义。
秋宴决定主动出击。
她伸出手搭上秋时的肩,强硬地将人掰过来。
秋时稍微挣扎了一下,力气只能算得上意思意思。
所以秋宴毫不费力地让人面向自己,然后意料之外地看见,秋时白净的脸颊上因为哭过而通红的眼睛,以及正巧滑落脸颊的一颗泪珠。
秋时,
在哭?
为什么?
秋宴微微张唇,惊讶、怔愣、困惑等情绪在脑海中闪过、交织。
随即还有一丝慌乱、迷茫、不知所措,心里好像有一片完整完美的玻璃,“咔嚓”,裂开缝隙。
“怎……怎么了?阿时?受伤了吗?我看看。”
说话间又是一颗圆滚滚的泪珠滑落,正巧滴到秋宴伸出的手。
“啪嗒。”
泪珠砸在手背,飞溅开来。
秋时看着秋宴,看着此刻因为他而明显有了情绪波动的女子,他忽然有些想笑,但鼻尖先冒出一股酸涩。
酸涩感直冲大脑,带着汹涌的水光积满眼眶,眼前的身影于是模糊。
“师姐。”
他听见自己问,声音颤抖。
“师姐为什么总是这样?”
秋宴愣住,嘴唇嗫嚅,一时没发出声音。
这个问题她听过,秋时从前在浮生秘境内也曾这样问她,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但秋晏知道。
果然,树下的男子看过来,看着她,甚至将她还放在肩膀的手抓住,眸中情绪复杂、幽深,他说。
“师姐是不是什么都不在意?”
秋宴下意识要后退,被抓着手制止。
秋时眸光闪烁,说话时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他长睫微颤,似乎不敢看她,又似乎仗着眼泪掩饰视线模糊所以肆无忌惮。
“师姐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声音很沉闷,与此同时好似有一根弦在秋宴心中炸开。
秋宴眉心一跳,无声张了张唇,半响才道:“阿时,你想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不出意外从秋时漆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夜色本就不明,秋时眸中的身影黑乎乎的,秋宴看不真切。
隐约感觉与上次一样,又有哪里不一样。
“师姐为什么总是不顾危险冲在最前面,悬崖上那么,那么可怕……”
他差点要以为一切都完了。
声音哽咽一瞬,继续道,“如果只是计划,师姐为什么不与我商议呢?我可以帮忙,不是吗?”
颤抖的声线,冒着水汽的眼,祈求的模样。
“还有刚才……遇到异常的石甲玄龟时也是,遇见诡异的影狼时也是,为什么不顾一切冲在最前面?师姐明明知道那两个人图谋不轨,明明……”
“有落执教在,还有孟执事在,有这么多人在,师姐为什么不能稍稍偷懒哪怕一点呢?为什么顾惜自己一点呢?”
“师姐……”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个与上一世不一样的问题,但同样是秋宴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很多东西她从来不去细想、深想,因为如果那样,她就会停下来,然后再也走不动。
但是她不能停,她要走,不管有没有终点。
“阿时,对不起……”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印着另一双清亮的眸子。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说话时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气息。
秋时红唇一张一合,唇边那颗生得魅人的细痣跟着轻晃。
“师姐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那她应该对谁说?她可有对不起谁?
有,她的族人。
“师姐。”
带着凉意的手捧起秋宴的脸,秋时的声音多了丝别的意味,嗓音低沉 ,如同只在暗夜出没的妖精,蛊惑人心。
“如果这些都不在意的话,师姐能不能试着在意我?”
秋宴眨眼,这话,他也说过。
捧着脸的手轻轻用力,秋宴的头被按进带着清香的胸膛,来自头顶的声音连接脸颊紧贴的着胸腔,嗡嗡振动。
“在意我吧,但不要讨厌我。”
求你了,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