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梦有气无力地走出会堂大门,手里的相机包咻的一声被人夺了过去,本来心情就不佳,被这么一搞,她更心烦意乱。
“干什么啊你,”谭梦难得炸毛,“还给我。”
弱小的生物就连发火都会被当作撒娇。
丁辛衷脸上仍挂着笑意,“今晚想吃什么?”
谭梦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扯回相机包,用力过度的手腕子生疼,她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有病啊你。”
她往前走,丁辛衷识相地没再追上来,包里的手机响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她不亲爱的坏哥哥。
她不想接,直到她回到家,才拉开帆布包拉链,拿出里面的手机。
这一通,是杨赤茗打来的。
“你不接你哥电话,他就来找我,真的好可怕。”杨赤茗哭诉,“亲爱的梦梦,你就行行好,就当救救我。”
挂断杨赤茗的电话,谭正刚好打进来,谭梦不情不愿地接起来,他不开口,她也就不开口,就这么干耗着。
不到半秒钟,对面坐不住了。
谭正叹了口气,说:“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
谭梦还是不说话。
“哥错了。”谭正说话的语气柔和下来,“哥给你道歉。”
同行的秘书跟着谭正快两年了,从来没见谭总跟谁服过软,下巴惊得快掉地上,他透过后视镜偷偷看谭正的脸色,简直骇了一大跳,这还是他们拽炸天的谭总吗?
“你是谁的哥,”谭梦冷言冷语的,“你又没有妹妹。”
谭正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小丫头,还真是记仇,当初吵架,他就说了一句“踏出这个门,他就没她这个妹妹”重话,她记到现在变着法儿地还给他。
谭正无奈地笑笑,说:“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哪儿没有妹妹了?”
门童为他打开车门,他长腿一迈下了车,往会所里走,继续好言好语地哄她:“我有妹妹,我妹妹叫谭梦。”
谭梦不说话,他又追问一句:“你是不是叫谭梦?嗯?”
“谭梦才没有哥哥,谭梦才不想理你。”
不远处的合作伙伴朝谭正招手,谭正收了脸上的笑意颔首回应他,但和谭梦通话的语气还是相当耐心:“哦——这样啊,那麻烦你帮我问一下我的宝贝妹妹谭梦,明天愿不愿意和她亲爱的哥哥一起共进午餐。”
“明天?!”
“梦梦,哥今晚有个应酬,结束应该很晚了,明天就来看你,好吗?”
“你可真有诚意!”
谭梦啪一声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原本以为他是专程给她道歉来了,没想到是为了工作,顺便来给她道歉。
她气鼓鼓地倒在懒人沙发上。
哪儿来的顺便,怎么哪哪儿都是顺便。
真是烦死了。
讨厌!
后面谭正又打来几通电话,她索性将手机关了静音放得远远的,世界终于清净了,但她的心还是不清净。
她打开相机,翻看今天给钟祈望拍的照片,照片中,他坐在台上,熨烫笔挺的裤脚微微上移,黑色暗纹西装的扣子解开着,浅色衬衫下是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她看着他冷峻沉稳的脸,忽然感觉他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眼角低垂,放下手中的相机走进卧室,坐在小茶几前打开手账本涂涂画画:
【场景一:坐在车里,他替她系上安全带。】
【场景二:坐在台上,他对着她的镜头笑。】
【场景三:站在台上,他接受其他女孩的合照邀请。】
【场景四:接过纸笔,他接受其他女孩的签名请求。】
……
谭梦又想起钟祈望看那个女孩时的神情,眼里的情绪淡淡的,唇角永远维持得体的弧度,最重要的是,他也一直这么看她,不是吗?
她原本以为他也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好感,现在看来,他是对所有女孩都这样吧?
她摸不准,搞不懂,猜不透。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开始有点讨厌钟祈望了。
谭梦将彩笔放回笔袋里,合上手账本,心里有那么一丁点难过,她猫着脸走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瓶苹果汁倒进马克杯,往里面猛猛加冰块,然后端着杯子幽幽地走进书房。
难过就写数学题。
是她从小的习惯。
她把空调开到最低,书房里只点一盏中古款台灯,泛黄的灯光落在她神情专注的脸上,黑色钢笔在演草纸上留下痕迹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谭梦心明眼澈地停笔。
写得好爽,大脑真的好放松,谭梦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她裹着毯子从椅子上起身,打开书房的门。
客厅里的灯竟然开着,谭梦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妹,怎么不接哥电话?”
沙发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谭梦小脸一皱,走过去一看,谭正喝了酒,闭目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搭着她的午睡毯。
谭梦掀起他身上的毯子,嫌弃似的在半空中抖了好几下散酒气。
谭正乐呵呵地坐起身,“还在跟我置气呢?”
谭梦鼓着腮帮子,指着入户大门说:“请离开我家,陌生人。”
“啧,”谭正一脸认真,“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家不就是我家。”
听他这么一说,谭梦更来气了,恨不得立马折回书房狂写八个小时的题,“你当初不是说,如果我敢踏出家门,就没我这个妹妹吗?”
“梦梦,那是哥的气话。你一小孩儿,主意大过天,交换生申请一声不吭交上去,也不跟家里商量,换成你,你生不生气?”
谭梦插着腰控诉:“爸妈批评我之后,我都知道错了,你还凶我。”
是知道错了,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下次还敢,谭正拿他这个宝贝妹妹一点没办法,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哥这不是等你气消了,来给你赔罪了?”
“你来晚了,”谭梦瘪瘪嘴,冷战这么久,他却说她在等她消气,委屈劲儿立马上来,“我现在已经习惯没有哥哥了。”
“瞎说,你哥不是一直在这儿吗?”谭正轻声细语地说着,从茶几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把有哆啦A梦装饰物的车钥匙,“听说有不自量力的小男生要送你一辆破车开?咱用得着他送嘛,咱们家梦梦自己有。”
“你怎么知道?”谭梦把手背到身后,别扭着不肯接车钥匙。
谭正拉过她的手,把车钥匙放进她手心,“你赌气不理我,我只好问妈你的近况。”
谭梦低头看着钥匙上Porsche的车标,说话的时候下唇发抖,“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
谭正摸摸她的头顶,“哥怎么可能不管你,就算天塌下来,哥都给你顶着;就算你把天捅出个窟窿,我也会给你补上。”
“哼~”
谭梦心里的气全散了,但嘴上还在耍小性子,谭正太清楚她的脾气,笑着说:“好了,不委屈了。我先回酒店了,明早还约了客户,你早点睡觉,别学太晚。”
谭梦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又无辜地埋怨:“我还没吃晚饭呢。”
谭正看一眼腕表,这都快十点半了,这小丫头轴得厉害,估计是对他下午说的明儿中午再一起午餐不满,他坐到沙发沿上,说:“好,你去披件外套,哥陪你去吃晚餐。”
“那我要吃点垃圾食品。”谭梦试探地看哥哥的脸色。
谭正无奈地笑笑,“好,听你的。”
吃完饭,谭梦又扭着谭正陪她在江边散了会儿步,直到她困得不行,谭正把她送到家门口,回了酒店。
她脱了鞋,打着哈欠走到沙发边,拿起被遗忘良久的手机,上面除了她哥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信息。
她打开消息列表往,直接略过丁辛衷发来的消息,点开与杨赤茗的对话框。
【红茶:你和你哥和好了吗?】
【红茶:怎么不回我信息?】
【红茶:好吧,你应该是关机或者开静音了。】
知她莫若杨赤茗,谭梦躺到沙发上,举着手机打字:是的,先前开静音了,我们已经和好啦。
估计是太晚了,杨赤茗并没有秒回,谭梦退出和她的聊天框,下滑消息列表。
咦?
郑永霖怎么也给她发消息了?
在五个小时以前。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坐起来。
难道是钟祈望让他联系自己的?
“怎么可能。”她自言自语,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按了回去,又泄气地躺下,如果他让郑永霖联系自己,是不是更没诚意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点开看郑永霖发来的信息。
【郑永霖:谭小姐,今天下午你说应聘过龟苓膏遛狗师,现在还有意愿吗?】
谭梦从沙发上噌地起身,光脚站到冰凉的地板上,打了个激灵。
等等,冷静,冷静。
她将手机息屏放在茶几上,穿上拖鞋走向浴室,她告诫自己不要乱了阵脚,要考虑清楚。
浴缸里温热的水漫及少女的酥软,浴室里氤氲起水汽,谭梦枕在浴缸后缘,身上白皙的肌肤渐渐泛起朦朦胧胧的红晕。
会是钟祈望的意思吗?
如果她做龟苓膏的遛狗师,他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她想跟他天天见面吗?
谭梦问自己。
答案是想,但理智在说不。
那钟祈望呢?他会想见她吗?
二十分钟后,她从浴缸里起身,裹着浴巾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半湿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浅浅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