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民宿的青砖黛瓦,檐下挂着的竹编灯笼透出暖黄的光,将台阶映得朦朦胧胧。
林稚荷回来的时候崔姐靠着沙发是浅睡,桌上摆着没喝完的酒,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给自己喝醉了。
林稚荷用发圈把长发扎成个松垮的丸子头,碎发贴在颈侧,带着刚洗完脸的清爽。
她低头拍了拍口袋,确认手机和零钱都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边缘,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珍珠要双倍,不加糖,加一份小西米,楼下那家奶茶店的应该还没打烊吧?”
脚步轻快地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刚下到二楼转角,迎面就传来两道脚步声,还有男人温和的说话声:“慢点走,楼梯有点陡。”
林稚荷下意识抬头,目光撞进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里。
是卢念。
三年未见,卢瑶变了不少。曾经的中长发已经留到了齐腰下,发尾卷度自然地垂在肩头。
她穿着一条香槟色的毛衣连衣裙,领口处别着一枚小小的珍珠胸针,手上那枚钻戒在灯笼光下闪着细微光——显然是新婚的装扮。
她身边的男人很高,穿着休闲西装,一手提着两个印着“囍”字的行李箱,另一手虚扶着卢念的腰,眼神里满是呵护。
原来是他。
那个当年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心思歹毒”“挑拨离间”,把所有矛盾都归咎于她的卢念男朋友——陈默。如今的他倒是和当年的戾气判若两人。
三年未见,他们竟真的走到了一起,还以这样刺眼的方式出现在她的散心之旅中。
林稚荷的脚步瞬间顿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指尖的动作也停了,心里“咯噔”一下,像有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泛起短暂的涟漪。
这俩人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高三那年一起在操场吃冰淇淋,大学时挤在一张床上聊心事,毕业旅行时在海边许下“要当彼此伴娘”的诺言……可这些温暖的片段,最后都被卢念那句冰冷的“你就是一直在嫉妒我,不想让我过得好”击碎。
她还记得,卢念的男友找上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挑拨离间”,而卢念就站在旁边,沉默着,默许了这一切。
那之后,她们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上个月的那通结婚邀请电话,林稚荷是真的一瞬间厌恶她,这么长时间过了还要来恶心她一回。
那一刻,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突然爆发,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句“我并不希望你幸福”的狠话
林稚荷那晚也愣了很久,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可心里那道坎,始终跨不过去。
她以为,经过那通电话,她们这辈子都只会是避之不及的仇人,卢念应该也恨透了她才对。
卢念也认出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放大,嘴角的弧度凝固成一个尴尬的弧度。
她下意识地往男人身后躲了躲,眼神里闪过慌乱、愧疚,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
“怎么了?”陈默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林晚莫名感到一阵恶心。
林稚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不过三秒,快得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甚至还冒出了一丝好笑:“这次我还没说话就开始变脸。”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更不想上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告别早已注定。
假装陌路,才是对彼此最体面的成全。
她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
林稚荷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卢念的视线。
她调整了一下脚步,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节奏,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卢念投来的复杂目光,像有细小的针,却再也扎不进她的心里。
男人低声问了句“认识吗?”,卢念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不……不太确定,可能是认错人了。”
林稚荷没有回头,径直推开民宿的玻璃门,晚风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拂动她的碎发,也吹散了那一点点突如其来的滞涩。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心里想:“算了,喝奶茶要紧,别再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好心情。”
奶茶店离民宿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林稚荷点了最喜欢的阿华田,看着店员往杯子里加了满满一勺珍珠,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捧着温热的巧克力奶往回走,晚风微凉,甜香在鼻尖萦绕,她甚至开始哼起了小曲。
回到民宿时,林稚荷刻意放慢了脚步,想避开刚才的尴尬。
可刚走进小院,就看见卢念和她老公正站在前台办理入住,崔姐坐在沙发上笑着递给他们房卡:“201二楼转角,我这不管哪个房视野都很好哦。”
林念的脚步顿了顿——她住的是301房,就在楼下。
她不想再上演一次“偶遇”,便悄悄绕到小院另一侧的回廊,打算从侧门上楼。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又有些刻意的温和:“林稚荷?”
怕什么来什么。
一股强烈的反感从心底直冲头顶。她居然还敢主动打招呼?甚至没看出自己避之不及的态度?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厌烦,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得像深冬的湖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疏离。
卢念快步走了过来,陈默跟在身后,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真的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认错了。你也来旅游吗?”卢瑶的声音带着局促,不敢直视林晚的眼睛。
“嗯。”林晚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回答陌生人,目光掠过卢念,落在陈默身上,眼神里的嘲讽一闪而过,“你们新婚旅行?”
“对。”卢念挽紧陈默的胳膊,像是在寻求安全感,“阿默,这是我以前的朋友,林稚荷,稚荷,这是我先生,陈默。”
陈默眼睛一亮,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微笑淡了几分,伸出手:“哦,我想起来了,以前见过。你好,林小姐。”
林稚荷没有伸手,甚至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冰冷:“不必了。”
她的动作和态度让场面瞬间陷入尴尬。
卢念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里的难堪更甚。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凝固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碍于场合没有发作。
林稚荷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时候不早了,我先上楼。祝你们……旅途愉快。”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带着明显的敷衍。
说完,她不再给卢念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往侧门楼梯走去,脚步坚定,没有丝毫回头的打算。
身后传来卢念急切的声音:“稚荷,我想和你说句话!”
林稚荷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上了楼。
走到301房门口,她迅速掏出房卡刷开房门,闪身进去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来自外界的打扰。
靠在门板上,林稚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里的奶茶已经凉了大半。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无比坚定:无论这俩夫妻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再给他们任何靠近自己生活的机会。
那段不堪的过往,她早已想彻底告别,这场散心之旅,她要为自己而活,绝不让任何人破坏心情。
手机亮起,崔姐发来消息:“鸡汤差不多要好了,等一下给你发信息就来哦。
林稚荷指尖微动,回复道:“好的崔大美女,爱你。”
放下手机,她将凉掉的奶茶放在一边,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正好洗个澡下去就差不多了。
明天,她要去看日出,去逛古村落,把所有不愉快都抛在脑后。
至于那俩公母,不过是旅途中的两个过客,看过、避过,就再也不必提及。
林稚荷刚洗完澡,裹着崔姐给的厚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正准备吹头发,房门就被轻轻敲了敲。
“稚荷,你在吗?”是崔姐的声音,隔着门微弱的声音也能听得出来知性又温柔。
“没呢崔姐,进来吧!”
崔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质大食盒,还拿着一瓶白葡萄酒和一个高脚杯。“楼下下雨太冷我端上来,这是特意给你炖的老母鸡,补补身子,发发汗感冒好得快。”
食盒打开,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金黄的汤汁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里面卧着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
林稚额眼睛一亮,感动得直咂舌:“崔姐你也太好了吧!简直是我的救星。我一定好好喝,保佑我感冒快快好,不然再这样下去,估计好多鸡都要为我‘献祭’了。”
她的话逗得崔姐笑出了声,“就你嘴乖,快坐下来喝。”
崔姐把食盒放在桌上,给林稚荷盛了一碗汤,却没动筷子,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眼神有些放空。
林稚荷端起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舒服得喟叹一声。
抬头看见崔姐的样子,她没多问,起身去拿起自己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小半杯,轻轻碰了碰崔姐的杯子:“来吧崔姐,今天我陪你喝!”
“哎呀你喝啥酒。”崔姐立刻皱眉,伸手想拦她,“感冒都还没好全,喝酒伤身体,快倒了换成汤。”
“没事的,就一小口,陪你解解闷。”林稚荷笑着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杯子,主动问道,“崔姐,你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呀?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崔姐眨巴了一下嘴,沉默了片刻,指尖摩挲着杯壁,轻声开口:“前几天我养的一只小猫,突然走了。没有疾病,也没有痛苦,睡着睡着,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林稚荷心里一软,放下手里的汤勺,轻声安慰:“它走得没有痛苦,也是一种福气。而且它肯定知道你很爱它,在你身边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幸福。”
崔姐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嗯,它陪了我五年。说起来,它还是我初恋送给我的礼物,也是他送给我的唯一一个礼物。”
话题渐渐沉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伤感。
林稚荷看着她落寞的样子,不想让气氛一直压抑,故意皱了皱鼻子,开玩笑道:“这个初恋也太抠门了,就送一只小猫?起码再配个猫窝和终身猫粮。”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崔姐,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湿意也淡了些:“对啊,他真的很抠!我当年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他这么个小气鬼。”
笑过之后,崔姐立刻转移话题,给林稚荷夹了一块鸡肉:“诶,别光喝汤,快尝尝鸡肉,我炖了三个小时,保证软烂脱骨。”
林稚荷咬了一口,鸡肉果然入口即化,鲜香味十足,她连忙点头:“嗯好!这个鸡肉也太好吃了吧,软烂得刚刚好,一点都不柴,崔姐你厨艺也太绝了!”
崔姐被她夸得眉眼舒展,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两人就着温暖的鸡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刚才的沉闷气氛彻底被驱散,只剩下食物的香气和轻声的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