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幽觉得伏琴定是知晓了他疗伤期间,自己昧下他药材之事,不然这么多人,净逮着她一人干活。
就说那院子里的千年暖玉,每日需得以温和灵力一寸一寸的温养一番。
那星池水便更劳神了,虽七日才换上一回,但需得每日子时开始集星夜雾水,若倒霉的运气不好,得三五日才能收上一星池的水。
每每这时,云幽恨不得将手中的乾坤瓶一股脑倒在伏音殿那厮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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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运气好,不到半个时辰便收好了新的星池水。
今日总算得闲,云幽在山脚开辟的一处药园里勤勤恳恳的料理,琢磨着是否要在山腰处找个仙力浓厚之地,将她的药园迁一迁。
紫吟仙山不愧是仙山福地,即便是这山脚,药材长势也颇为喜人,隔三差五的将她收集来的药材种子种下,到如今也连绵二三里了。
云幽在园门口的菩提树轻轻一跃,正准备歇上一歇。
瞧见风念从远处缓缓走来,“料定你在这,小幽儿快来瞧瞧,三十三重天的百花宴就在这几日了,特地送来请帖,上神叫我随意处置,虽说我去过几次有些腻味了,但可带你去长长见识,凑个热闹。”
云幽跳下菩提树三步并作两步地抢过他手上的请帖。
来仙界几百年虽典籍小册看了不少,还从未出过紫吟仙山呢,她早就心痒难耐了。
云幽瞧了瞧宴会的日期,“就在三日后了,此去路上也得一两日,我们这就出发。”
“正有此意。”
于是云幽将杂事一股脑甩在身后,两人风风火火地往三十三重天。
这百花宴此前云幽听闻过,仙界太平,仙人们难免无聊得紧,各种大宴小宴层出不穷。
就说前些日子听闻东海龙王的长子潜渊从北方雪域寻了一头十分罕见的白羽冰风。
为此特地邀请了四方神仙们前去观赏观赏。
云幽倒是也十分想去瞧个热闹,这冰风她可是第一次听闻。
听风念说,冰风天生地养,繁衍后代十分困难,自远古以来诞世的屈指可数,着实稀罕。
奈何云幽那时正在为紫吟宫招贤纳士,实在无暇分身。
百花宴千年一度,在这一众大宴小宴中算得上十分热闹。
初始设宴只是为了赏花饮酒,会会友人,不知怎的便成了做媒相亲,促成姻缘的相亲宴了。
云幽琢磨着可能是百花太艳,衬着人更娇,此情此景不成好事岂不遗憾。
伏琴上神素来不□□席上的觥筹交错,风念在紫吟山负责对外事宜,是以去过几回。
几番赴宴,仙界美人认识不少,却没能牵个美人回来。
按他自己所说,美人还是远看最佳,若是万千丛中挑一个,岂不伤了其他美人的心。
云幽想了想,同他道:“仙生漫长,过段时间再换一个便好,如此不是谁都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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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届百花宴由三重天的虚明宫举办。
虚明宫的清羽太上宫主,对现任宫主毛遂自荐来操办此事,做儿子的也只能由着老父亲去了。
这太上宫主是个热心的老神仙,他的三个重孙便是在历届百花宴上觅得佳偶。
如今已抱得两个玄孙了,是以特别爱牵桥搭线。
闻此,云幽与风念道,若是这月下仙人一职由这三重天的太上宫主担任倒是极为妥帖。
诚然此宴操办得十分不错,可见太上老宫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云幽和风念凭着请帖,装模像样的跨过三重天,一路排场着实让云幽这个土包子长足了见识。
白云路上层层鲜花盛开,霞光明朗。
还未行至虚明宫,路上已瞧见了好些珍贵的花,一簇簇地摆在路旁相竞争妍。
就是花香浓郁过头了些,云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赶了两日的路,此刻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一天,年轻神仙们倒是来了不少,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能到这里赏宴的自然身份地位都不低,多是厉害神仙的后辈们,模样都十分不错。
云幽坐在大殿的一旁兴致勃勃地瞧着。
风念兴致缺缺的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瞧着手中茶盏浮起的几抹碧绿茶叶,偶尔应一声云幽的询问。
期间,好几道切切的目光投向二人。
云幽初始以为是她的魅力无边,循着目光看去却是身形姣好的仙子。
此刻她才信了风念当初的话。
看起来他确实颇受欢迎,要不是她这尊灯泡杵在此处,约莫还要多上几道。
就譬如此刻。
一身着华丽紫衫的小仙子直直看着风念,偶尔向云幽瞟来的眼神立马切换成了丝丝哀怨。
云幽看向风念,那双桃花眼半眯着盯着眼前的茶盏,身形慵慵懒懒,确实模样不错。
不过几百年来每日看着也就不觉着了。
不知怎的,云幽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双绛紫的眼眸,眸里情绪晦暗难辨,离她极近,然而却没有丝毫旖旎气氛,只觉着危险万分。
云幽赶紧甩了甩脑袋,眼前只是风念的脸,半眯着眼看她。
她觉着,今日这果酒约莫是喝得有些多了。
“怎么,瞧上我了?”风念看着她,还是那副慵慵懒懒的模样。
“我们……风念真是丰神俊朗。”
云幽剥了一颗圆溜溜的葡萄递到嘴中,细细嚼碎了吞入肚中。
这三重天的葡萄可真不错。
而后悠悠道:“加油哦!”言罢缓缓起身离去。
风念初始迷迷糊糊不知所以,后知后觉瞧见一紫衣仙子缓缓向他走去,这才知晓云幽之意。
她寻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风念刚刚还咬牙切齿的模样,换成了一派凛然。
慵慵懒懒的姿态全无,此刻正在紫衣仙子的攻势下退了又退,瞧的她十分捉急。
想起风念的过往,云幽此刻觉着,这姿态像足了她在凡间时,见过的那些被调戏的出家和尚。
这厢云幽天马行空地乐不可□□厢眼看着风念就要被逼到柱子一角。
她暗自叫了声好,话本里的桥段眼看着要在她眼前上演,只恨此刻没有瓜子茶点。
然而预想的桥段并没有上演,却比那话本子更为精彩。
镶了暖色星石的白玉柱边,风念虚虚贴在其上。
眼瞧着无路可退,慌慌张张地伸了一只手去挡。
紫衣仙子低头一瞧,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摊开,离胸前只一掌之距,遂抬起头来灿然地对着风念一笑。
又往前挪了挪。
眼看就要碰上衣衫,风念大惊失色地收回了手。
张嘴便同她说了句什么,乘着紫衣仙子愣神之际,慌里慌张地冲出了大殿,几息之间便不见了人影。
云幽捂着笑疼的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打探消息。
得益于紫衣仙子在仙界年轻神仙们中颇有名气。
云幽稍一打听,便晓得了这紫衣仙子的身份。
原来是水神司清的幺女—洛泱。
虽说水神膝下三个女儿,洛泱年岁最小,如今堪堪三万岁。
但就属这个女儿资质性情最佳,水神有意培养她作为自己的接班人。
与风念最初也是在百花宴中相识,洛泱只一眼便瞧上了风念。
洛泱的样貌在一众出色的小神仙里也是十分亮眼的,周身气派灵动高雅。
云幽觉得这行事做风她也十分欣赏,风念实在是高攀了人家。
宴会悠悠进行几日也快接近了尾声,前几日云幽还觉着有几分兴致,后来觉得没多大意思。
风念现也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而云幽有幸也得过几回搭讪,均十分从善如流地坐了,抛出一个又一个善意的疑问。
每每结束时,对方早已唇溢白沫,祖上三代的闲文趣事均一一交代了。
而云幽拂一拂衣袖翩翩而去,深藏功与名。
后几日云幽已不大在宴会上了,故事听得差不多,也该闲一闲耳朵了,便专往清幽的地方钻。
正殿里的花香太过浓郁,虽熏了几日但云幽还是不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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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百花宴的最后一日了,大殿中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云幽端坐在大殿中,颇有兴致地看着中央云台上的歌舞。
殿内千花怒放,浓香更胜前几日。
中间云台的边上摆了一圈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娇花,数十个身着轻薄彩衣的舞姬,正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
云幽细数了数,离云台最近的茶座上,端坐着六对含羞带怯的佳偶。
这便是这几日里促成的,相亲宴果然名不虚传。
要知道,来的神仙虽多,但多是来凑个热闹,仙生漫长,可不得寻些事情来打发打发,这一宴竟也成了六对。
虚明宫的太上老宫主白发苍苍,样貌倒是不见十分老态,身着一派红色衣袍,瞧着十分喜庆。
此刻孤零零的坐在云台之上,慈眉善目地瞧着那六对佳偶。
据说有一半是他亲自促成的呢,可不得意。
兀的,门口处传来一阵低呼,随即是一阵静默,除了歌舞声依旧缠绵绕耳,殿内倏地静了下来。
云幽顺着众位神仙的目光,看向殿门处那道墨色身影,顿时呆了呆。
伏琴上神正悠悠地从殿门处走来,目光随意的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她这个方向顿了一顿,再施施然飘向云台。
可怜云幽嘴中那颗圆溜溜的葡萄,惊得卡在了喉间不上不下。
她梗着脖子试图咽下去,好半天葡萄才不情不愿地滑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
好在歌舞声将将掩盖了云幽的咳声,众人都顾着殿前那位,也没匀出几分心思来关注她。
旁侧,风念善解人意地递给她一杯茶,云幽赶紧润了润嗓子,被呛得绯红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些。
“见鬼了?你吓成这般模样。”风念揶揄道,“上神姿容无双,按理该是惊喜才对。”
云幽默默地搬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才道:“来时,伏音殿的星池已有五日未换水了,算上宴上这几日,已半月有余,这人定是来找茬的。”
风念瞧着云幽,又看看伏琴,顿了顿道:“我觉得你想多了,上神身居高位,这点小事又怎会放在心上。”
只差没说一句“不必自作多情”。
云幽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旁边一位青衣神君仍在慨叹:“伏琴上神居然来了这百花宴,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话他同前边那位说了一遍,同他左边那位说了一遍,同他后边那位说了一遍,又转到右边同云幽说了一遍。
云幽偏头一瞧,正是昨日那位同她说,家中五代单传的辛酸香火史的朱雀鸟神君,云幽低下头去,抓起半边袖子遮了脸,“嗯嗯”的胡乱应了句。
“你是...”
她赶紧打断:“可不是,可不是,头一回,也不知道上神是来相亲的,还是有何要事。”
五代单传的朱雀鸟乃是赫翎神君,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相亲?与何人相亲?当真?”
“真不真的且瞧瞧便是。”
云幽稳住了赫翎神君,定了定心思,抬眼向云台看去。
伏琴已落座云台之上,与清羽老宫主施了一个晚辈礼,便半瞌着眼帘瞧下方的歌舞。
清羽老宫主也不瞧那几对佳偶了,时不时瞧一眼伏琴,再皱眉凝思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