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在想什么？心神不宁的。”
包厢内，古典乐低回，雪茄烟雾袅袅盘绕。一个卷发女人端着酒杯，款款走向角落的顾以深。
男人大马金刀坐在真皮沙发上，双手搭着靠背，目光漫无焦点地落在虚空处。
这是一个极尽奢华的上下层包间。利安集团为收购老城区项目，顾昱斯特别举办了场音乐沙龙，名流云集，琴声流淌。侍者端着名酒穿梭其间，银器与瓷盘轻碰，低语与笑声混杂，一切精致，恍若电影画卷。
也无聊得令人发指。
见男人毫无反应，女人不动声色于他身侧坐下，湖蓝色裙摆漾开。
有人打趣：“哟，顾总这是转性了，徐小姐这样的美人在侧，都忍心冷漠。”
女人不露声色抿起嘴。
顾以深这才发现身旁有人，懒懒抬眼：“谁让你坐这的？我们认识？”
女子愕然，瞪大了双目。
旁人帮忙圆场：“徐蕊昕，徐大明星你都不认识了？老顾，上回酒会你不是还夸人家演技好？”
顾以深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沙发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目张胆的冷漠。很不给面子。
空气凝固了。
话题戛止，场面一时安静得诡异。
徐蕊昕强撑着得体微笑，接了个电话，借故起身告辞。
“剧组有急事，一些戏份得补拍，各位失陪了。”
怎么也是一线小花，在场众人很给面子，纷纷举杯回应，唯顾以深垂着眼帘，仍旧心不在焉，仿佛莫不关己。
徐蕊昕收回视线，眼底掠过一丝愠怒。
正当她准备开口，沙发上男人猛然抬起头——
不止是他，整个包厢的谈笑也同时停下。
“你敢动我？”一道歇斯尖锐的女声倏然穿透墙壁，在包厢外响起：“到底放不放人？你说局里有人，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罔顾王法！囚禁公民……”
声音很快被压制戛止。不出半刻，经理急匆匆进门鞠躬道歉：“惊扰各位了，一点小意外……”
话未说完，顾以深已起身朝外。
众人错愕注视中，男人大步流星，推门而出。
*
周绫浑身发抖。
找到许一莉时，她瘫在沙发一旁，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被四五个男人围着灌酒，他们对着她调笑着，戏弄着，动手动脚，玩笑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
这些人当中不乏许多电视上的名导，制片与男演员，包厢灯光昏暗，动感音乐下，男男女女调情嬉笑，穿着暴露，整个空气中弥漫满了暧昧与情欲的气息。
她一眼认出那个带许一莉来的男人。
他正蹂躏着许一莉，捏住女人下巴强行灌酒，酒液顺着她的脖颈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襟。尚存一丝清醒的许一莉嚷嚷不让亲，喂进口中的酒液稀稀拉拉吐了对方一肚子，被对方扇得一巴掌偏过头去。
周绫毫不犹豫抓起冰桶，泼向男人。
冰水哗啦啦顺着男人头发滴落。对方暴怒抬起头，却在看清周绫脸的瞬间换上玩味的一抹笑：“买一送一？小妹妹，你是许一莉什么人，这样替她出头。”
“我是她朋友。”周绫声音冰冷：“明天她还要拍戏，很晚了，我带她走。”
对方抹了把脸，笑：“你怎么知道你朋友愿意走？她可是自愿来的。你把她领走了，明天她戏也就拍不成了。”他捏着许一莉下巴迫使她抬头，“是不是啊，一莉？”
许一莉含糊嘟囔。
“这样。”
男人放开许一莉，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推到她面前：“妹妹陪我喝一杯，就当赔罪，今天你失误洒水的事，我既往不咎。”
四周人直盯着周绫，恰似鱼市那些排排悬挂的浑浊鱼目，呆滞凝固，粘腻又湿冷，牢牢粘附在周绫身上，闪烁着令人作呕的贪婪。
周绫双手缓缓沁汗。她看着酒杯，半晌：“说到做到，”言罢端起一饮而尽。
烈酒灼烧喉咙，很快在胃里翻江倒海。周绫难受拧起眉。
谁知刚放杯，酒又被那些人满上。她疑惑抬头，对方却仍一副死皮赖脸的笑容，摊摊手：“刚才那杯只说是为你冒犯的道歉酒，想把人带走？那是另外的价钱。”
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片猥琐的哄笑。
油脸红面的中年人，目光赤裸，似在戏弄什么小猫小狗。
周绫瞬间明白，这些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人。
千钧一发之际，思量许久的胆大念头脑中闪过。
周绫掏出了手机，手隐隐发抖。
屏幕亮起，男人还在无谓的笑：“报警呐妹妹，报警有什么用？里头有我的人！”
可周绫下一秒就令他们笑不出来了。
“大家晚上好，”周绫打开直播，镜头缓缓扫过包厢里每一张脸，“我现在在醉梦声会所，让你们看看一场精彩的聚会，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在场的嘉宾，”她特意将镜头对准那几个熟面孔：“这位是王导，最近刚获得最佳导演奖提名，这位是李制片，上周还在发布会大谈行业规范，还有这位，许总，听说您女儿刚满月吧？”
这是池旭的社媒账号，前段时间因路人偷拍大火了一把，许多粉丝每日等着他的直播，以至直播开启的瞬间，观看人数飞速上涨。
弹幕不停地刷问号：
“这是走错了？池旭直播间？”
“姐妹你谁？？大帅哥呢？”
“醉梦生？！王导？这不是前段时间徐蕊昕那个热播电视剧的导演？”
“xx能源汽车许总？爱秀老婆那个？哇塞，@你老婆了。”
“这女的是精神病还是真在曝瓜？该说不说，脸好看。”
包厢里顿时一片死寂，适才那些嚣张跋扈的脸，一时错愕起来，写满了惊恐。
“放下手机！”有人最先反应，扑上来，厉声大喝：“快把她手机拿走！关掉直播！”他抓住周绫头发，将她牢牢压住。头皮传来刺痛，周绫咬牙嘶吼道：“到底放不放人？你说你局里有人，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罔顾王法！囚禁公民……”
“池旭报警！”直播中断最后一秒，周绫用尽所有力气，朝屏幕大喊。
“臭婊子！”
一道重拳砸在她身上。
周绫颤抖着闭上眼睛，等着警察救场。
没了直播，那些人彻底肆无忌惮，拽住周绫打得凶残。
只是风暴尚未酝酿，就被包厢外忽响起的一道男声打断。
“要打死谁？许总这里，热闹。”
散漫又熟悉的声调。
周绫抬起头。
*
顾以深倚着门框，花哨的戗驳领西装压不住英秀面容，他嘴角带笑，话是对屋内诸总说的，眼睛却毫不掩饰盯向周绫，满是趣味。
“这不是王永志那个小姘头？又见面了。”
有人欲阻拦让顾以深别管闲事，被许刚挡住。他上前寒暄，朝顾以深肩拍去：“二公子别来无恙，令尊令堂还好？上次咱们……”
顾以深不经意躲开。
“呵呵，”许刚尬笑几声，垂下了手。心间打着鼓，不知什么秋风把这个难缠的招来了。见顾以深目光垂在地上，解释道：“教训几个不懂事的女人，顾总见笑了。”
“是很不懂事。年纪不大，骗人本事倒不小。”顾以深道。
胆子也不小。
“顾总认识？”许刚道。
顾以深没肯定，却也没否定。
他弯唇朝周绫蹲下，对上周绫眼睛，笑得一口白牙：“装死呢，小姘头，不认得我了？”
周绫淡淡望着他。适才浓艳的眼妆已糟蹋得乌黑一片，惨兮兮往下掉，雪白小脸上唇色尽失，眼神却定定的，抽离又冷漠。
像只顽固的兔子。
不知为何，顾以深忽然很想看她朝自己俯首低头的样子。
“求我，就救你。”男人用两人才听得清的音量附耳低声。
“滚。”
在周绫眼里，这一群都不是什么好人。
顾二少被这骤然一个字震得一愣，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后槽牙咬得咔咔响，气极反笑：“好，我走。”
等死吧你。
自小到大，还从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倒看她能硬气到几时。
他喝假酒般晃晃悠悠走到门口，没忍住，又转身指着许刚：“往死里打，打不死她，我整死你。”
许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频频称是。
就在等顾以深彻底离去，许刚拽起周绫头发。刚要凶神恶煞，窗外街区忽传来此起彼伏警笛声。许刚匆忙撩开纱帘，望着满街闪烁的红蓝光，心下一紧，顿时神色大变。
不应该啊？怎么叫得动人？
打人聚众y乱倒是小事，关键他场子里很多吸的，被抓到可不是开玩笑的，牵扯到的人太多，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于是扭头朝自己几个马仔吼道：“收拾干净点快走，别磨蹭。”
“那这两个女的怎么办？”
“还管她们？”
许刚不解恨踹了一脚地上的周绫，边穿衣，边恨恨道：“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有你好看！”说完，带着人急色冲冲就走了。
……
周绫爬到沙发旁，推搡着许一莉：“醒醒。”
后者毫无反应，仍旧两眼翻白说梦话，不知道在骂谁。
周绫叹口气，刚扶起许一莉，大脑却也开始昏昏沉沉，这才想起刚刚喝了一杯度数极高的烈酒。
楼下虽有警察，但是她还是不安心，于是强撑精神给池旭打电话，报位置，叫他和警察来接人。
做完一切，周绫双目泛麻，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她瘫软靠在沙发角，意识逐渐模糊。
她只希望安全了。
门廊脚步声走进。
有人蹲下，叫她的名字。
“周绫。”
随后将她横抱起。
那声音，不是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