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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莫测

    隆冬十月的最后一日,万木凋敝,凛冽寒风裹挟着鹅毛雪花,在天地间肆意飞舞。没有人料到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来得这样猛烈。

    只一夜之间,宫檐北瓦都覆上了厚厚的白毯,朱红高墙也染得格外素净。

    流萤睁眼便是一片银装素裹,雪后初晴的惊喜景象。

    小时家穷壁薄,每每入冬,流萤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山中捡树枝度过。

    运气好时,能碰上兔子打的窝。别看她人小,胆子却不小,徒手伸进去,一抓一个准。这便是他们一家为数不多的开荤了。是以四个季节里,流萤最爱的,就是兔子跑得最慢的深冬……

    遂也不等宝珠进来替她更衣,随手翻出一件厚重斗篷裹上,便小鹿一样雀跃出了房间。

    她仰头跑到松树下,感受风过吹动的细碎雪花,轻飘飘落在脸上,凉丝丝、痒滋滋的,叫人忍不住想打激灵,但却丝毫不觉得冷,只有终于不必再为吃食奔波的愉悦。

    “主子?”小金子早早起来扫雪,听见脚步声匆匆寻了过来,看见流萤一个人站在树下笑,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喊宝珠去找几个空罐子来,采些松针上的雪,回头咱们煎茶喝。”流萤好兴致吩咐道。

    过去五年,闻景一到冬天就爱让她用松树或梅树上的落雪做冷泡茶,说那股清冽的松香、梅花香,才最是清雅。

    起初流萤还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后来跟着细细品了几回,确实是比热茶多了一丝清甜。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主动学起这些逸趣风雅之事来了。

    主仆三人相互接力,小金子爬树装雪,宝珠垫脚接罐子,流萤则不停递上新罐子。直忙到棵棵枝秃,才缓口气停下。此时几人身后,已有泛着金色的阳光一点点破云而出。

    刚开始还像调皮小孩儿小心翼翼嵌开门缝,只漏出几缕细碎金光打个照亮。但仅在片刻后,那道门就被大力推开,光芒再没了阻挡,顷刻间便照亮整个院落。

    好像只在一瞬间,枝头白雪便被晒得融化,一滴一滴顺着枝干滑落,落在封好盖的罐子上,发出轻轻的滴答声。

    三人相视一笑,幸好动作够快。

    雪霁天晴,这样难得的好天气,流萤自然不愿闷在屋子里。稍作收拾,给宝珠也换上鞋底加厚的棉靴,就往庆祥宫,想叫上汪芷柔一起去藏经阁。

    原本该是带小金子去新地方更稳妥,但宝珠自己扫不了雪,内侍监也迟迟没给送新人来,只能留他在家清理,不然到了晚上,必定都冻成冰块儿,一走一打滑。

    汪芷柔怕冷,本来都备好姜汤热茶躲一天的,但见流萤上门邀请,到底是姐妹相伴更重要。遂绒帽狐围裹得严严实实,活脱脱像头刚会走路的小熊,惹得流萤走一路笑一路,就差往她身上牵个绳儿拽着走了。

    或许不止汪芷柔怕冷,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可能都不曾在踩一脚就湿一片的雪地里走过。他们一路往藏经阁,除了忙着扫雪的宫人,竟一个当主子的影儿都没见到。

    以至于二人都自请走进藏经阁大门了,才有个腿脚不利索的小太监一瘸一拐出来迎接。

    小太监战战兢兢解释,说这种日子通常不会有人来,是以大家伙儿便都被内侍监抽调走扫雪去了。他是因为前两日爬高整理卷册摔坏了腿,才留下看着。

    流萤见此也摆出体恤架势,叫小太监给指个放名师字画的方向,她们自己过去看看就行。小太监谢恩,却不敢怠慢,仍是领着她们一一介绍起来。

    “藏经阁整体分三大馆,为文馆、墨馆和乐馆。”

    “文馆最大,多是文史经书,也包括工农商药等领域的重要典籍。其次是墨馆,藏有金石雕塑、书法绘画等诸多匠艺门类的大家作品。乐馆最小,但礼乐方面的手记和曲谱一点不少,很多绝唱孤本也尽在其中。”

    小太监边说边引着二人去了墨馆。层峦叠嶂的书架海里,扑面而来是沉甸甸的墨香与重累累的卷轴味交织在一起。浓重、陈旧,但就着琉璃窗折进来的柔和光线,倒融合地格外接洽。

    “你且在那儿等着吧。”流萤指了指专供主子翻阅书籍的木凳,“我们挨趟看看,找不到再问你。”

    小太监连忙摆手说不敢。

    “放心吧,这大冷天儿的,谁还能来。”

    流萤冲小太监挤了挤眉,像是一定会替他保密一样。小太监感恩笑笑,终是搭上木凳一角倚着另一只腿歇了片刻。

    给下人这种小恩小惠,流萤很擅长,但这次不光是想让小太监记她个好,方便以后再来借阅,更多的还是,她不想让小太监看见自己都翻了哪些东西。

    虽说今日来找字画只是个借口,但流萤最近确实在画画上很下功夫。不单是因为闻寻常常督促,也是她越画越觉得有意思,用来当放空脑子的休闲活动,再好不过。

    所以,即便只是装装样子,她也想好好挑两幅跟闻寻画风很像的,万一能照猫画虎出个什么,不也叫闻寻惊喜。于是挑挑拣拣,终取了两幅山水小图放到宝珠怀中。

    而后重新唤来小太监,略带赧然说道,“这些真迹篇幅太大,学起来太难。不如带我去文馆转转,找几本类似《本草经》、《百花纪》那种带图谱的,那上头的花花草草才都是简单几笔线条,更适合我一点点练起。”

    这两本粗略看是讲花讲草的,实际上却是包含了许多难以辨认的野生草药、罕见花卉,算是医药典籍。而流萤知晓这些,也是曾在王府的书房里见过就记下了。

    小太监对流萤的奇思妙想和坦率直言都感到十分诧异,难道这人真如传闻那样,只是个花瓶美人?

    其实对于这个传闻,流萤自己也是有所耳闻。

    因她每日都叫宝珠送二十页画纸到安仪殿,闻寻收到就打开,草草翻两页又嫌弃扔到一旁,一点不避人。久而久之,安仪殿中伺候的奴才们便开始传流萤想讨闻寻开心,奈何画工始终不入流,幸而那张脸万分美貌,才让闻寻大度不计,依旧宠她多过别人。

    传舌的这些奴才,自然不知道一切皆是闻寻的要求,而流萤听了,也没觉得花瓶美人这个称号有什么不好。反正早在贤妃宴席上,皇后就用“没才没艺”给她定过性了。

    留一些缺陷在旁人眼中,总好过完璧无瑕。

    既然流萤已明确说出需求,小太监自没有不服从的道理,旋即便要进屋先简单规整一下再带他们往文馆去。

    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端庄稳重的女声,“贺才人倒是有雅兴,临摹药材图谱?好想法。”

    闻言齐刷刷回头,居然是贵妃宋灵书!

    “本宫今日也是来找几本医书,随本宫来吧。”宋灵书披着狐皮斗篷,站在连廊上没有动。

    斗篷下露出一身金云织锦的宫装,端庄内敛,就连颜色也是最合时节的品月蓝,带一些灰蒙蒙的调子,正像是披上了一层深冬里的肃穆,更衬她身上那股韬光养晦的劲儿,看着直比贤妃还深藏不露。

    小太监笑迎迎给宋灵书行了礼,而后便识趣退下,作请手势示意流萤二人跟上即可。

    进了文馆,宋灵书轻车熟路给流萤指了倒数第三行的架子,说那里就有她想要的草本经。而后便自顾自去软椅上坐着,只等婢女给她拿书。

    流萤道了谢绕过去,透过一层层的缝隙悄悄观察,宋灵书的婢女几乎是一走到架子前就拿到了想要的书,熟悉程度不亚于在藏经阁做事的人。

    他们经常来吗?

    再看接过书的宋灵书,也并不是从目录开始查阅,而是行云流水翻到要看的那页,细细品读起来。卷起来的书页也已过半,显然此前看了不少。

    宋灵书通医理吗?还是也像自己一样,是有目的的翻看?

    流萤不确定,但她知道无论哪一种情况,宋灵书都该避着点儿人才是。

    因为没有人愿意漏真本事给别人看,尤其是在这堪比虎穴龙潭的皇城宫中,琴棋书画那些也便罢了,除了自己美,很难害到人。

    但像懂医理这档子事儿,可就太危险了,无事时说你会养生,一旦出了事简直百口莫辩。流萤今日不也是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敢步入正题的吗,宋灵书怎就如此不避讳?

    流萤越想不通,就越是偷瞄着宋灵书不肯放。见她略低着头,眼帘低垂,只剩一双黛眉传递情绪。

    她的眉毛不是嫔妃间常见的细弯柳叶眉,而是眉峰饱满、毛流自然的远山眉,娴雅不失英气,却又不会像贤妃故意挑高的吊梢眉那样过于凌厉,倒与她端庄内敛的气质相得益彰。

    不知怎地,流萤脑海里突然冒出宋灵书凤冠加身的样子,比阮箫筠那个小丫头可是适配了不知多少倍……

    “贺才人没有找到满意的?”

    见宋灵书并没抬头,只又翻了一页问她。知道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灼,叫她有所感知了。干脆大方走过去请教,能不能多介绍两本不太常见的草药图谱。

    “要都是像什么人参地黄、藿香桑叶那些,嫔妾还不如直接去太医署抓一把回来照着描。皇上曾说嫔妾之所以画得难看,就是缺乏想象力。如果能把没见过的东西,只看文字就画得八九不离十,那才是离出师不远呢。”

    宋灵书闻言嘴角噙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抬头坐正,却丝毫不接她的后半句,只针对头半句,缓声说道,“若想对奇花异草入门,这两本更适合。”

    说罢,便将她正在翻看的《水生记》,和手旁另一本《祁山百草》递到流萤面前。

    不知怎地,宋灵书那成竹在胸、不出所料的神情,莫名看得流萤有些发毛。她在看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真有那么巧合吗?而且,她又为何要看这些?想害人?还是想活命?

    流萤应声接过书,却并没有直接合上,而是捧着又放回桌上。

    说道,“怎么好耽误娘娘,嫔妾再找找别的,这一大屋子的书呢,还能就这两本可看的不成?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倒是跟娘娘投其所好了。”

    宋灵书笑称无妨,解释自己也不过是让婢女随手拿的,“看什么倒无所谓,本宫只图这里个清静。”

    说罢,还给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直接把书放到宝珠怀抱着的那两卷画上去。而后才提点流萤,“学画并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才是正道。你有心自找门道,想来皇上知晓了,也会欣慰。”

    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流萤想到了什么,决定不再继续深入,话锋一转,问起江绮玉近况。

    “太医说她胎象还不算太稳,除了不宜下床,最忌的就是情绪起伏。可偏偏皇上不再见来,她更觉得自己是被变相被禁足了,天天砸东西,看得孙大人最是头疼。”

    流萤坐到另一把软椅,安慰道,“也是辛苦娘娘了,当初要是皇上同意贤妃娘娘接走江美人去安胎,您也不必跟着提心吊胆了。”

    早在事出的第二日清早,太后就叫太医令沈承明去问过话,确定江绮玉的确禁不住折腾移去别宫,才勉强作罢。

    但也特意叫了贵妃到跟前儿交代,务必照看好江绮玉,等三五个月后彻底稳住胎了再接到承德宫让贤妃照料。

    听说崔嬷嬷还日日去看望,就怕江绮玉有点什么闪失。

    流萤脑海里回荡着闻寻阴恻恻交代的任务,提出等会儿想跟着同去探望江绮玉,却被宋灵书婉言拒绝了。

    “她如今看谁都来气,见了你只怕会更闹腾。万一真动了胎气,皇上也护不住你。”宋灵书顿了顿,又补充道,“除非你能叫上皇上同去,她或许才会对你有所改观。”

    这是反话,流萤听得出。若江绮玉真看见闻寻与自己“亲密同往”,不气得当场小产才怪。

    宋灵书是想借刀杀人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流萤回了银汉宫,都没完全确定下来,她总觉得宋灵书还藏了什么东西。汪芷柔一路跟着也发现她有些走神,但只当是江绮玉的事儿叫她烦心。

    如今宫中,流萤的恩宠可以说已能和卢访烟平分秋色,甚至更有超过的趋势。而江绮玉则因身怀有孕,变得炙手可热,一旦叫她诞下皇子,再加之太后的扶持,极有可能变成一枝独秀的局面。

    汪芷柔无心争宠,但看流萤种种,显然是要拼个出头。她便也愿意出力帮忙,只求自己能跟在流萤后面捡捡安稳日子就行。

    于是关起门,悄悄附耳告诉流萤个好消息,“你的信,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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