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回头，声线僵硬地喊：“舒唯姐，我在打电话，等会就回去。”
她鲜少这样，面上明晃晃的心虚。
徐前进静静看她，回想到刚才在隔壁看到的画面。
伍月吃饱了歪着脑袋倒在孟凡肩上，眼睛笑眯成一条细缝。
她在她的姐姐们面前形诸词色，会皱鼻撒娇，绵软的嗓音轻扬，是平时没见过的狡黠。
另外一端传来回复：“嗯，很晚了差不多要走了，你快点。”
等脚步声远去，伍月才缓缓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掌心贴着徐前进柔软的唇，热度流淌进神经末梢，她触电般要收回。
往回收的手被攥住，“不是只见过两面？”
“什么？”伍月局促地抬起头，听见他轻而沙沉的嗓。
“你的姐姐们，知道你跟‘只见过两面’的人亲过吗？”
伍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前进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却在这时候找她算账。
这段前情回顾起来羞耻得脚趾扣地，他还想捅到姐姐们面前！
伍月被逼得凶起来，被攥着的手直接往他胸口上砸，“你闭嘴！”
“你讲一下道理，”徐前进不咸不淡：“我只是陈述事实。”
“我不管，”大概是喝了酒，伍月嗓音微扬，“反正你要敢说，我跟你没完。”
徐前进盯着她，看猎物一般的眼神：“你在怕什么？”
伍月也不清楚，是他的公众人物的身份，还是他难以确定的接近目的，大脑是缠乱的线团，她还没理清。
她近期忙着一堆事情，本来处于高度紧绷的精神压力，实在没心力去管别的。
“你没听见吗？在找我。”
她抽回手，用力推挡在前面的人：“我得走了。”
一直岿然不动的人侧身让出空间，伍月没有丝毫犹豫，一溜烟跑了。
徐前进看着那道背影，轻扯了扯唇。
回到座位上，孟凡瞥过来一眼：“你这酒量，可别再喝了，洗了脸还那么红。”
舒唯赞同，手指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容易被坏小子骗。”
伍月立刻否认，影视剧里乖女被黄毛骗的戏码早就过时，不过醉酒误事，她觉得该练一练酒量，不信邪地又喝了一杯，最后被舒唯扛回家。
第二天她约了许穗来家里喝茶。
许穗到的时候伍月刚剪完视频传上去，她最近在写新脚本，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眼下乌青明显。
她把后台数据给许穗看，按之前说的比例结算费用。
许穗学播音出身，现阶段的工作是接各类婚宴车展主持，原本参演除了兴趣外只想帮忙，没想过会有收益。
伍月从抽屉里取出写出来计划和新脚本，精简地跟她讲自己下个视频的计划。
会萌生想法是源于近期平台宣布的奖励机制，创作者线上报名，在规定时间内按照主题发布优质视频，最后根据视频数据情况瓜分奖金池。
许穗看完内容，快笑趴下，剧情幽默搞笑，段子密集。
她捂着肚子说：“《重生之我在现代卖酱鸭》？！”
灶台上伍月在煮茶。
晶莹剔透的桂圆去壳，加玫瑰、红茶、冰糖一块熬煮。
看她反应，眨眨眼：“很好笑吗？”
“那可太好笑了，”许穗继续往下翻：“救命，你可真是个人才。”
伍月不够自信，这个内容是她根据主题要求定制的，她迫切想获得认可来证明自己并非毫无长进。
许穗这两天被叫去直播，嗓子被喊哑了，伍月把煮好的茶杯推过来。
她润完嗓子问：“为什么是酱鸭呢？”
“因为我最拿手，不用现学。”比赛日期近，伍月没有多余时间去学习。
许穗尝过她的厨艺，大脑一想象，已经开始咽嗓子。
“师姐，你是怎么想到要参加这个比赛的。”
伍月心里特别没底，靠着破罐破摔的勇气在做这件事情。
“因为我想再试最后一次，试试能不能成功。”
许穗：“那如果不成功呢？”
伍月低叹，花店的排期日渐减少，为了拍摄，她购入设备，加上本次费用预算，哪怕接商单，也接近入不敷出。
“成功了也许多一个选择，而不成功就得找工作了。”
哪怕厌倦还是得打工，杭城的生活成本高，她得赚钱养活自己，这是现实问题。
她认真说：“所以想再拜托你一次了。”
许穗笑：“我非常乐意。”
她们在象牙塔里初识，从前不算亲密，但在这段不算长的日子里，她们欣赏且相信彼此，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毫无保留为这次合作提出想法和建议。
伍月打算先定场地，首选是得有柴火灶供出镜的郊外农家乐。
伍月再次发朋友圈求助这座城市是否有符合条件的地方，结果同时收到徐前进和余凌发来的推荐。
伍月逐一勘景，距离古镇稍近的这家老板就是做酱鸭的。
老板得知她的意图，直接问是不是徐前进介绍的。
伍月愣了一下点头，老板十足慷慨：“不收费，你什么时候来拍都行，我后边还有个农场，都给你用。”
意识到是徐前进的功劳，伍月给他发微信。
伍月：[你跟老板提过我要来吗？]
徐前进：[嗯，符合么。]
伍月环顾了一圈，简直太合适不过。
伍月：[合适的。]
伍月：[老板不收费，是你的人情吗？]
徐前进：[是周凯的叔叔开的，是他推荐的。]
伍月：[那你有他微信吗？]
她不习惯占别人便宜，想亲自感谢周凯，再聊一聊场地费用。
对面却回：[人情我还了。]
他太爽快，以致于伍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犹豫的间隙消息发来。
徐前进：[你要谢的话，可以谢我。]
伍月有种掉坑的预感问：[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对面秒回：[跟以前一样。]
他们能有什么以前？
伍月一开始没懂，转身看见农场里开得正盛的唐菖蒲豁然，他们的羁绊是从一束束鲜切花开始的。
—
两天后，上完花店排班。
伍月为感谢徐前进，晚上本来打算去古镇送花，但生理期意外提前造访。
大约是近期繁忙，压力转移到身体上，她意外有些发烧，只能抱着剑兰盆栽改道回家。
从洗手间换完衣服出来，伍月吃了退烧药，可头越来越沉，这个状态多半赴不了约。
拿起手机，徐前进发来一张照片，餐桌上他已经备好食材。
徐前进：[今天还吃荞麦面吗？]
伍月：[抱歉，今天去不了，换个时间吧。]
徐前进：[你有事？]
伍月：[我有点不舒服。]
徐前进问得仔细：[哪里不舒服。]
伍月简明扼要：[生理期。]
徐前进：[你需要我帮忙吗？]
伍月：[不用，我家里什么都有。]
发完最后一句，伍月从抽屉里摸出一只老旧掉漆的录音笔，贴到耳廓，摁下播放键，能听见柔和熟悉的女声。
就这样睡过去，再醒来时她饿得睡不着，晚上没吃饭，胃里空荡荡的，强撑着爬起来找吃的。
突然，外面门铃响了。
伍月警惕地透过猫眼往外看，没见到人，单身女性独居，她心里再狐疑也不敢贸然开门。
想到如果是熟人，应该会发消息告知，她翻来手机查看。
徐前进：[东西在门口。]
伍月开了门，地上有个袋子，里面是保温壶和甜点，她往旁边看了看，楼梯口的门半阖着。
怎么来送东西，又不敢进来？
伍月拿起来抱回去，在茶几上打开。
是小米红糖红枣粥，份量很足，隔层里还有鲜虾蔬菜饼。
伍月舀了一口送进嘴巴里，甜丝丝的暖烘烘的，视线往窗户外望一眼，雷声滚滚，好像快要下雨。
她猜徐前进还没走，拿起手机给他发。
伍月：[门没关，你进来吧。]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虚阖的门被推开，高大颀长的人站在她的玄关处。
伍月端着碗看过去，柔和光线润到他脸上，他大概是淋了点雨，鬓角湿漉漉的。
“已经下雨了吗？”伍月着急放下碗，想去给他找毛巾。
徐前进看她站起来皱眉：“你坐着，我自己拿。”
伍月给他指了指洗手间：“墙上最右边，有干毛巾。”
徐前进取来简单擦了下头，看她头发扎了个凌乱的低丸子，脖颈纤长，身上仅穿件单薄睡裙。
“有没有毯子？”
伍月喝着粥没想太多，指了卧室方向：“柜子里有。”
允许他进的意思，徐前进也不客气，迈步踏入。
房间里开了盏温馨小灯，有股属于女性的淡薄玫瑰香味，除了书桌上堆叠厚重的书籍，其余物件不多，单调得一览无遗，而奶油软包的床上，被子是掀开的，能想象她刚刚躺在上面睡觉的模样。
徐前进没有停留细看，目标明确拿了毯子出来。
伍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筷子戳起虾饼正张嘴咬了一口，酥脆能听见响声。
徐前进把毯子递来：“盖上。”
伍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是能外穿的保守睡裙，不至于失礼，但下雨降温，确实冷。
她接过来盖到膝盖上，抬头问他：“你刚刚怎么放了东西就跑？”
徐前进面不改色：“太晚。”
他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已经回到车上，看见伍月的消息，冒雨也要折返。
“那你为什么叫我回来？”
伍月人舒服了不少，呼出口气：“我看外面要下雨了，而且我刚好有盆栽要送你。”
徐前进跟随她的目光，转身就看见电视柜旁那盆静待开花的剑兰，品相极好。
他走近欣赏，不忘问她：“有其他意思吗？”
伍月觉得唐菖蒲跟他的适配，有风骨，会一路高升，但话到嘴边，又接地气说：“剑兰易开，喜欢日照，适合夏天养。”
徐前进像听进去，又像没听进去，淡淡说：“那女人送男人剑兰一般是什么意思？”
伍月被问得噎声，她之前送了那么多束花也没见他不依不饶问意思，大脑一转瞎扯：“表示，纯洁的友谊。”
“纯洁？”徐前进点点头，“行，为了纯洁的友谊我收下。”
“……”
“你带的粥很多，我吃不完，”伍月多拿一个碗替他盛：“为了纯洁的友谊，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啊？”
“……”
徐前进坐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学她捧着碗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你怎么知道要煮这个？”
“你的账号发过。”
“你学得挺快。”
“好吃？”
“嗯。”
吃完后，伍月抱着保温壶要进厨房洗，却被徐前进制止。
“这时候碰凉水是不是不太好？”
伍月没懂：“我可以用热水洗啊。”
“用不着，我来。”他懒得废话，直接伸手拎走。
伍月回到沙发上，想着招待客人，开了电视机，又准备泡茶。
等水壶煮水的间隙，她身体一点点往后移，脑袋磕在沙发角上睡着了。
徐前进出来的时候伍月正在恬睡，他走近，手肘搭在膝盖上，在她面前缓缓下蹲。
她散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大眼睛没完全阖上，留一小条缝。
怎么会有人半睁眼睡觉。
怀疑她是否睡着，徐前进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能感受到轻浅的呼吸，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她睡得不老实，翻动了下，脑袋要掉下沙发，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伍月脑袋磕到温热的掌心上，她缓慢睁开眼，恰好对上徐前进黏热的视线。
大脑皮层过电，伍月下意识往后退，“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徐前进收回手，扯了扯唇：“你是没有安全意识，还是只对我这样。”
像是暗示，伍月抽了个抱枕挡在胸口，“不是，因为我们认识有段时间了，可以相信你。”
徐前进维持着单膝跪着的姿势，压着声：“不怕我再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