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壮士,只是我确实还想多活一阵。壮士说要找东西,可我这除了家中长辈怜我自小体弱又要出远门,特意配置的丸药外,并无什么特别的,兴许壮士找错了地方,今晚的事只是个误会。壮士若看得上,我愿将此迷香的解药并几瓶上好丸药一起奉上,以求化解误会。”
陆璆都有点佩服她了,如此能屈能伸,小命被别人捏在手里还能先威胁再怀柔,是个有胆识的。恰好陆璆今晚也不想死,他笑了一声,说:“你心机如此深沉,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去将那个梨木匣子拿出来。”这句话是聂从犀对甘草说的,甘草无声地后退到床边,将床帘掀开一条缝,转身去取东西。陆璆透过床帘隐约看到她从一个放在床尾的藤制衣箱里,拿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梨木匣子。倒是挺会藏东西,怪不得柜子是空的,原来东西都放在床上了。甘草将匣子打开,放在长案正好被月光照亮的地方,方便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只见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同样大小的青瓷小瓶,只在盖子上写着不同的字。聂从犀又吩咐道:“将解药拿一颗出来,再拿一瓶保元丸、一瓶祥烟散,都交给这位壮士。”
甘草依言将东西一一取出,放在长案上,然后盖好匣子后退,方便陆璆来取。陆璆换了只手持刀,刀锋在聂从犀面前一转,她本能的往后缩了一下,面色更加苍白。见成功吓到人,陆璆恶劣的勾了勾嘴角,他还以为这女子真的什么都不怕呢。他拿起解药转着看了一圈,问道:“你就不怕我食言?”
聂从犀平复好心绪说:“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壮士既没有一出手就伤我性命,那我便先拿出诚……咳咳!”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陆璆将解药在刀尖一划分成两半,丢了一半进她嘴里,然后用刀背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咽下去。这一下可把聂从犀呛住猛咳了几声,脸都憋红了,甘草见状立刻拿起武器做攻击状,怒喝道:“你做什么!”
“不可……”聂从犀边咳边制止,这人拿她试药只是怕这解药有假,真是死也要拉她垫背。半盏茶过去,聂从犀并无异状,陆璆这才将另外半颗解药服下,并且吩咐道:“再拿一颗。”
甘草愤愤的又取出一颗解药,陆璆如法炮制,还是将其剖成两半,有了刚刚的经验聂从犀十分配合的先服下半颗,半盏茶后陆璆再服下另外半颗。
“保元丹补中益气,祥烟散专治各种外伤,都是出门在外必备的良药,毒也已解了,还望壮士信守承诺。”
陆璆慢慢运气,发现内息平稳,四肢有力,这解药不假。他突的收紧手上的刀,迫使聂从犀抬头,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今晚之事敢泄漏半句,我必杀你。”而后一个手刀劈向聂从犀的后颈,然后将人往甘草那里一推,迅速翻身离去,顺带捎走了长案上的小香炉。甘草接住昏迷的聂从犀,恨的后牙都要咬碎了,这杀千刀的小贼,居然对女公子下如此重手!
果然,第二日聂从犀醒来时,仍觉头重脚轻,昨晚挨的那一记可着实不轻。没想到这贼子会忽然动手,好在他只是为了脱身,没有下毒手。但愿他能信了自己的说辞,不要再来找麻烦。
“女公子您醒了,何媪已在门外等候。”甘草见聂从犀醒来,忙提醒她门外有人。聂从犀会意,缓了片刻才坐起来,梳洗完毕后才让甘草去请何媪进来。
何媪今日倒不似往常倨傲,向聂从犀行礼后才道:“原定明日离开的计划怕是不成了,老奴特来回禀一声。”
聂从犀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了,她将茶杯放回桌上,问:“何故不能出发?”
“今早孙卫士来报,说是连日赶路,几辆车的辐条都有些损毁,大车的车轴也有些问题,不仔细检修一番,怕路上会出问题。”
“要修多久?”
“这可不好说,老奴带来的座驾乃是将作所制,乡野地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替换的材料,许是要耽误几天了。”
聂从犀心里一沉,若是没有越骑这档子事,耽误几天到没什么,可现在和这伙贼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总归是让人心里不踏实。虽说昨日那人是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可多少是因为中了迷香的缘故,若是他回过神来觉得不对,那自己和甘草岂不麻烦。于是她吩咐甘草将孙卫士和丘阳都请来,一同商议对策。
不多时,孙丘二人便赶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左娘。今日秋风瑟瑟,可孙卫士头上已满是汗珠,聂从犀让甘草给他倒了杯茶,孙卫士谢过赐茶并不敢饮,低头闷声道:“回禀女公子,辐条倒是好修,但属下方才去传舍的库房里看了,确实没有合适的大木能替您的车轴。从寿空山出发时明明是检查过并无问题的,兴许是路途太遥远,车架空着的时候还好,一旦坐上人便承受不住,车轴竟是从中间……裂开了!”说到这里,孙卫士忍不住侧目看了眼何媪,见她绷着面孔垂手立在一旁,立刻如针刺似的收回目光。王宫里的事,他是没有胆子掺合的,也不敢直说是车子老旧,这也许是王后给翁主的下马威,也许是下头做事的人偷梁换柱中饱私囊,总之不该是由自己这个小小卫士来挑明。
见孙卫士这样子,聂从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了眼丘阳,丘阳微微点头,表示孙卫士所言非虚,她才放下心来,只问:“有什么法子能快些启程?”
“您的座驾制法有些不同,属下已派人去街市上寻找合适的替换件,可短时间内未必能寻到。若是用别的木料现改,起码要七八日。”
一听这话,何媪立刻急了:“这可不行,一两日倒罢了,居然要七八日,难道叫主君和女君多等这么久吗?”
孙卫士的黑脸似乎更黑了,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这趟苦差虽说没有定死时日,可宫里的意思是让他们越快越好,一路上这老媪又一直用王后的名头对他施压,催促他快些赶路,他心里不是不急的。这时,进屋后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左娘忽然出声问:“若是用传舍的马车或是直接买辆车驾呢?这样兴许明日便能按计划上路了。”
“传舍中确有车架,只是制式都小,怕委屈了女公子。”孙卫士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换车所担干系重大,他不敢自作主张。
“无妨,能安全上路即可,有劳孙卫士。”聂从犀对这些外物倒很无所谓,她只想早些离开这里。
“若车马行有好些的座驾也可,女君吩咐过,只要将女公子平安带回,不拘银钱。”左娘真是时刻不忘给郑王后脸上贴金。
事情定下,孙卫士的脸终于没那么黑了,忙告退离开,去安排之后的事宜。何媪与左娘也一并退下,只有丘阳还留在屋里。
“请女公子恕罪,出发前某明明检查过他们带来的几辆车,竟没发现车轴料子已然老朽,是某失职。”丘阳自责之余也有些费解,出发时他带人细查过,有问题的地方都或修或换了,方才也去看过裂开的车轴,并不像是人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原本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料,怎会忽然裂开了。
“郑氏送来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也不让人意外。既然阿叔看不出毛病,兴许只是意外。终归现在发现了问题,便是有人想害我,也是不成了的。”
丘阳听到安慰,心里更觉过意不去,他忽想起胸口藏着的东西,忙拿出来递给聂从犀:“女公子,我见他们将坏了的车轴换下来,准备丢弃,我便帮着去抬,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上面削了些木屑下来。”
聂从犀接过木屑,轻轻闻了闻,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她还是将装着木屑的纸包仔细收好,让丘阳去盯着买车驾的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房间里只剩下聂从犀主仆二人后,甘草仔细的将门窗关好,小声问:“女公子忙碌了半天,可有哪里不适,头晕不晕?”
“原本是有些晕的,被这车驾的事一惊现在也清醒了,但后脖颈还是疼。”
甘草心疼的不得了:“都怪奴婢行事不慎,被他们发现了,给女公子惹来无妄之灾。”
“他们应当没有确定是我们拦住了四气堂收药的事情,昨夜应当是来探查我们的身份。”聂从犀一遍摩挲着手指一遍细想,“我们应当没有哪里漏了痕迹,你记住,昨天只是去四气堂买药,别的一概不知。”
“奴婢省得了,可四气堂那边怎么办,会不会被越骑记上。”
“掌柜的知道该怎么处理,而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跟越骑也不会再有交集,不必忧心。”
而被聂从犀主仆二人议论的“越骑”,此刻也在楼上的房间里议论她们。
“郎君,属下夜里去探四气堂,看痕迹账房放存银的地方没什么灰,的确像是刚拿走。今早那掌柜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照常开门接诊,是否还要继续盯梢?”
“不必了,既然没探出什么便不必费功夫,不过是个医馆,与我们的事不相干。让许鹰撤回来,去准备一下新的身份,我们尽快出发。”
“喏。郎君,那传舍这里?”
一听这话,陆璆脸有些臭,他本想找到能证明这伙人身份的东西,却没想到在个小娘子手上吃了亏。虽然是他自己大意了,但归根结底还是那女子太过奸诈狡猾。
“派个人去看看传舍的登记簿子,我要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来历。既然是去常山的,跟我们行进路线不会差太多,让人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