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又至，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玻璃。林寻窝在书桌前，对着数学作业发愁。一道复杂的题目已经困扰了她半个小时，无论怎么尝试都解不出来。
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寻犹豫了半响，给江念拍照发了过去。
下一瞬，江念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江念的声音微哑，随后，江念清晰的讲解声传来。
他的思路一如既往地简洁精准，三言两语就点破了关键。林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羽毛一样拂过她的心尖：“你的思路太复杂了。”
林寻的脸微微发烫：“可能我太笨了吧...”
“你不笨。”江念的声音很认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新的解题思路。”
这个认真的安慰让林寻心里暖暖的，“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她轻声问。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睡不着。”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寻听出了其中的异常。江念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脆弱？
“是因为腿疼吗？”她小心地问。
“不是。”江念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做了个噩梦。”
林寻的心揪紧了。她想象着江念独自在黑暗中被噩梦惊醒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要...聊聊吗？”她鼓起勇气问，“有时候说出来会好受些。”
电话那头只有雨声和呼吸声。就在林寻以为他会拒绝时，江念突然开口：“梦到了车祸那天。”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被雨声淹没。
话没说完，但林寻已经明白了。那些被深埋的创伤，在梦中再次鲜活起来。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江念的声音依然很轻，“其实...很久没梦到了。”
两人握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一种奇妙的亲密感在电波中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真切。
“以后如果做噩梦，可以给我打电话。”她轻声说，“我手机一直开机。”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良久，江念才轻声说：“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数学题聊到喜欢的书，从白天的趣事聊到何叔新学的菜式。江念的话比平时多了许多，声音也渐渐放松下来。
林寻发现，褪去那些冰冷的防备，江念其实很健谈。他的思维敏捷，见解独到，偶尔还会说一些冷幽默，让她忍俊不禁。
“没想到你这么会讲笑话。”林寻笑着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咳：“何叔说我讲笑话很冷。”
“是有点冷，”林寻忍住笑，“但很可爱。”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江念呢？他肯定会生气的...
出乎意料的是，江念并没有生气，只是轻声说：“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林寻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欣喜？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雨声渐渐小了。林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哈欠。
“你困了吧？”她轻声问，“要不要挂了电话睡觉？”
“再...等一下。”江念的声音带着睡意，却有些舍不得结束通话。
林寻的心柔软下来：“好啊，那我给你念点什么？助眠。”
“念什么？”
林寻随手拿起床头的诗集，翻到一页：“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张爱玲？”
“你知道？”林寻有些惊讶。
“母亲很喜欢她的作品。”江念的声音里带着怀念，“小时候常听她念。”
林寻心里一动，继续念下去。她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像夜风拂过窗棂。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似乎快要睡着了。
就在林寻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江念突然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林寻柔声问。
“所有。”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晚安，林寻。”
“晚安，江念。”
电话挂断了，但林寻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握着手机，仿佛还能听到他最后那句晚安在耳边回响。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到学校，林寻在教室门口遇到江念。阳光很好，照得他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
“早。”他轻声打招呼。
“早。”林寻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睡得好吗？”
江念点点头：“很好。”
简单的对话，却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微妙。方渺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俩今天有点奇怪哦~”
林寻慌忙躲开她的审视，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一整天，那种微妙的气氛都在持续。江念依然话不多，但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偶尔目光相遇，两人都会迅速移开视线，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放学后，他们照例一起回家。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轮椅碾过落叶的声音格外清晰。
“昨晚...”江念突然开口，又顿了顿，“谢谢你的诗。”
林寻的脸微微发烫：“不客气。你妈妈...一定是个很优雅的人。”
江念的嘴角微微上扬：“嗯。她很喜欢文学，父亲总是笑她太过感性。”
江念主动提起父母的美好回忆。林晚安静地听着，心里既欣慰又酸楚。
送到家门口时，何叔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林寻，他热情地招呼：“小寻来得正好，我做了桂花糕，一起来尝尝吧？”
林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谢谢。”
今天的江家似乎有些不同。客厅里多了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甜气息。
“小念今天特意让我买的桂花。”何叔笑着说，“说是想吃桂花糕了。”
林寻心里一动，看向江念。他别过头，耳尖又红了。
三人坐在客厅里边吃边聊，气氛温馨得像一家人。何叔絮絮叨叨地说着江念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如何调皮，如何聪明，如何让父母头疼又骄傲。
江念偶尔会打断他，但语气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难得的羞涩。
林寻听着这些故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江念——阳光，活泼，被爱包围的少年。
离开时，何叔又塞给林寻一大盒桂花糕：“常来啊小寻，小念最近笑容都多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寻的心情像手中的桂花糕一样香甜。她看着满天繁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得不可思议。
然而这份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课间，林寻去办公室交作业，无意中听到老师们在讨论江念的事。
“...江锋又来找校长了，坚持要让江念转学。”
“为什么？江念在这里不是很好吗？成绩一直很优秀。”
“说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想送他去特殊学校...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寻的心沉了下去。江锋果然还没有放弃。
放学后，她试探着问江念：“江锋...最近有来找你吗？”
江念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为什么问这个？”
“听说他...又想让你转学。”林寻小心地说。
江念冷笑一声：“他当然想。我在这里，太多眼睛看着了。”
林寻心里一紧：“那你会转学吗？”
“不会。”江念的声音很坚定，“除非我死。”
这个决绝的回答让林寻既安心又担忧。她知道，这意味着更多的冲突和危险。
晚上，林寻又接到了江念的电话。这次不是深夜，才刚过九点。
“能出来一下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在你家楼下。”
林寻惊讶地跑到窗边，果然看到江念坐在轮椅上，在路灯下等着。她慌忙披上外套跑下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急切地问。
江念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江锋来了。我不想待在家里。”
林寻的心揪紧了：“他...又为难你了？”
江念的手指紧紧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林寻突然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片红痕，像是被什么打到的。
“你的手...”她轻声问。
江念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衣袖：“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林寻不信，但没有追问。她推着轮椅，轻声说：“要不要去走走？”
江念犹豫：“你父母...”
林寻：“今天他们不在家。”
秋夜的街道很安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但一种奇妙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走到公园湖边，江念突然开口：“有时候真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林寻在他身边坐下：“想去哪里？”
“不知道。”江念望着湖面，“也许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天天都能看到阳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林寻从未听过的向往。月光洒在湖面上，粼粼波光映在他眼中，让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变得温柔而生动。
“听起来很棒。”林寻轻声说，“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去。”
江念转过头，看着她：“你愿意...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寻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怔怔地看着江念，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念移开视线，耳尖微微泛红：“我只是...随口一说。”
但林寻知道，那不是随口一说。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愿意。”她轻声说，声音虽然小，却异常坚定。
江念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月光下，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林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江念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江念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静谧。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何叔。”他接起电话，语气恢复平静，“嗯，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寻，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该回去了。”
林寻点点头，推起轮椅。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送到家门口时，何叔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林寻，他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了小寻，这么晚还陪着小念。”
林寻摇摇头：“没关系。”
江念推动轮椅进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林寻笑着挥手，看着他进门才转身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那个关于南方小城的问题，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而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