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铁鹰卫大营,蓝昭明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
几个巡守路过的铁鹰卫看见他,纷纷停下来行礼:“总领大人。”
蓝昭明挥挥手,示意那些人继续巡逻。
待几个人走远了,蓝昭明重新活动了下筋骨,觉得浑身仍有些酸。
六月铁鹰卫巡查这一月,是他最忙的时候。虽然只是个挂牌的总领,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平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并不会给他安排任何事务,任他自由出入。但是唯独这一月,为了让彼此面子上都过得去,府城中驻扎的铁鹰卫统领张君会按照铁鹰卫对总领的要求,让他轮值营中。
蓝昭明十分配合,除了不轮值的日子,每日规规矩矩的到营中点卯,免得给张君惹上什么麻烦。因今日张君要带着巡查的巡查使在府城中查看城防,白日里留在大营中的铁鹰卫属他官职最高,所以他必须老实呆在营中一整日。怕自己睡得太迟,他昨夜干脆宿在了营中,给张君和那新的巡查使留些好印象,日后也好继续踏踏实实的当他这个闲散的总领大人。
早早梳洗好,和张君及巡查使大人打了个照面,他将二人送出了大营,才去用早饭。刚填饱了肚子,就见有人跑进屋里,面上有些惊慌。
“李放,你急什么?”蓝昭明挥挥手,让人收走了碗碟。
李放抹了一把汗:“大人,有急事。”
“哦?”蓝昭明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笑道,“怎么,你和我去赌庄的事被人知道了,被债主找上门了?”
“大人,别……”李放慌忙的摆着手,示意蓝昭明不要讲自己的丑事抖搂出来。
“你放心。”蓝昭明站起身,道,“赌庄是我带你们几个去的,我早说过,输了钱算我的。”
他想了想,道:“不对啊,那钱我还清了啊。”再看李放一脸惊慌的样子,问道,“难道你自己又去了?输了多少?”
“大人别取笑属下了,要不是大人带我去见世面,我哪有那个闲钱啊。”
“那是怎么了?”
“那个犯人……”李放指了指牢房的方向。
蓝昭明蹙眉:“又闹了?”
“是啊。”李放道,“他非说自己冤枉,还、还用头撞墙。”
“麻烦。”蓝昭明骂了一句,一路跟着李放到了铁鹰卫监牢。
最里面的牢房里,囚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半张脸糊满血,身上尽是污泥。一条手臂半露着,上面布满浓疮,惹来一群蝇子围在牢房里。
李放见此情景,不由得捂上了鼻子。
蓝昭明只觉得鼻腔里都是恶臭气味,熏得人头疼。他少有的摆出铁鹰卫总领的严肃模样:“你可知,自残罪加一等?”
隔着铁栏,牢里的人恍恍惚惚的抬起头,眼神空洞,好似失了魂魄的傀儡。抬头看了他半晌,才道:“大人,小人冤枉。”
“冤枉?”蓝昭明道,“府城外拦下巡查使大人的车架,还手握利器,你说自己冤枉?不要告诉我,你只是路过,这话你已同巡查使大人说过了,大人并不信你。”
那人看着蓝昭明不说话。
蓝昭明道:“你既给不出理由,那就老实待着。再做出这种事,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见他迟迟没有言语,蓝昭明准备离开,就听身后牢中人道:“大人,小人有事陈情。但此事关系重大,非要见到巡查使大人才能说。”
蓝昭明回身:“既然如此,先前你为何不说?非要这会儿用这种手段求见巡查使大人?”
“小人被巡查使大人的手下抓了,本来也是这么说的,但巡查使大人不见小人。小人被打怕了,不敢再提了……”
这话蓝昭明倒是相信。这人被巡查使的手下拖进大营时,浑身是伤,以他习武的经验看来,那是棍棒和马鞭造成的。他知道铁鹰卫中有些人暴虐成性,打人不止为拿供词。这新任的巡查使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性子,见了有人拦车架,不问缘由先赏了一顿好打。所以这人是真的被吓怕了,再没敢言语,直到进了锦安府大营,才又想起自己有事要说。
“既如此,你就老实待着,别再造次。巡查使大人巡城去了,等他回来,我会如是禀报。大人要不要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蓝昭明望了那人一眼,“回头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言罢,交代了看守几句,带着李放出了监牢。
“行了,没事了。”到了监牢外,蓝昭明拍了拍李放的肩膀。
“大人,厉害啊。”李放赞道。
蓝昭明随口道:“糊弄他一下而已,先把人稳住再说。”
“大人谦虚了。”李放难得找到个奉承蓝昭明的机会,“大人方才的样子,和往常大不一样,有大将风采。我看大人是对铁鹰卫的事不感兴趣,不然以大人的能力,必定能一番大作为的。”
蓝昭明听他吹捧,一掌拍在他后脑:“行了,别拍马屁了。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啥?”李放问道,“大人真的要找大夫给他?”
“废话,当然是真的。”蓝昭明道,“巡查使巡营的时候死了个人,你觉得张统领面上有光?”
李放恍然大悟:“对对对,不能死,不能死。哎,那大人,是不是真的让他见巡查使大人?”
“怎么,你唯恐咱们营中太闲了吗?”蓝昭明一脚踹在他身上,“赶紧去请大夫。”
“好嘞。”李放一溜烟的跑出了营。
蓝昭明才松了口气,便见李放从营门外折了回来。
“大人,大人,有人来了。”
“张大人巡城回来了?”
李放颇为神秘的凑到他跟前,眯着眼笑道:“不是,是找大人您的。”
“我?”
“是啊。”
蓝昭明翻了个白眼,他才在营中呆了半日,就有两桩事找上门,是不是老天嫌他平日太闲,要让他在这一个月里将一年的事务都做完?
李放看他头疼的样子,道:“这人,大人可不好推脱。”
蓝昭明明白,若是平常,他一定找理由推给别人,眼下就不行了。
既如此,管他是谁,先见了再说。
“去吧,把人带来了。”
“好嘞!”李放跑得比方才还要快。
不一会儿,便从营外领进来一个人。
“大人。”李放跑到蓝昭明跟前,指着营门方向,“人来了。”
“嗯。”蓝昭明回身,看到营门外走进一个纤弱的身影,他登时愣住了。
一轮日头当空,一对铁鹰卫在大营中巡防,路过营门,几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投过去。
早就听闻诚国公府的二公子许了一门亲,蓝公子对这位未来的新娘一见钟情,为了她,在端午节那日当街拒婚,闹得满城尽知。这位府中同知苏如训大人家的千金苏婉禾,据说年已二十还未成亲,平日只爱调香作画。
外人从前都猜,她是生的相貌丑陋才无人问津,偏蓝家公子就看上了她。为了娶她过门,诚国公亲自上门提亲,蓝家抬着一百二十担聘礼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所有人对这位苏家小姐都十分好奇,想要看看庐山真面目,铁鹰卫中也常有人议论这事,只是没人敢当着蓝昭明的面提起。想不到如今居然有机会,在铁鹰卫大营中一睹芳容。
这事很快在营中传开了,没人不爱看热闹,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看,路过瞥一眼也是好的。这一看不要紧,苏婉禾哪里是什么相貌丑陋的人,分明是个美人。这下,众人看热闹的心更甚了。
蓝昭明注意到不远处飘来的目光,一眼瞪了回去。
回头再看面前的苏婉禾,忍不住抓住了抓头发:“那个……苏小姐,铁鹰卫大营不许外人随便进,小姐来此不合适。”
垂首低眉的苏婉禾微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他笑笑:“我知道,我很快就走。”她将一只包裹递过去,“我想将这东西给你,但你这几日都不得空,我只能来这里找你。”
蓝昭明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东西接过来:“东西我收了。”
“这是驱蚊蝇的香包,可以放在屋内。”苏婉禾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这是我新制的香囊,里面有安神的草药。”
蓝昭明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耗尽了,但又不能坏了自己这些日子伪装的善解人意的形象。他一把抓过香囊,草草别在腰上:“多谢小姐。”
苏婉禾避开周围人的目光,道:“我走了,蓝公子多保重。”
她说着,转身就走,才走到门前,便和迎面的人撞了个正着。
她肩上一痛。
就听对面斥道:“什么人,莽莽撞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