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杏回到宴厅里，还没进门，就听到陈雨水的声音：“你干什么？还给我！”
她在门口往里探了一眼，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陈雨水的位置上，手里把玩着她的那把铸铁的小剑。
陈雨水用剑不多，基本就当个代步工具，就也没有特意去买。这男子显然也是看出这剑的朴素，觉得哪怕是修道者或者练武之人，拿着这把剑的最多是个入门门生，可以欺负。
于是他硬是抢了陈雨水的位置，说要看看这把剑。
“你们这些小孩子，”他念叨着说，“年纪这么小，又这么张扬，拿着这种带银子的东西到处跑。”
但这剑不是银的，只是表面的工艺让它显出一层银色，这人显然对修道者常用的金属一无所知。
“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你晓得吗？”
他伸出一只手指，在陈雨水面前晃啊晃，仿佛真的在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
“我看你是贼喊捉贼，”陈雨水生气地说，“把剑还给我，然后滚开我的椅子。”
旁边的男侍者看起来急得焦头烂额。
“我数到三，”陈雨水说，“你还给我。”
周杏捂着脸，心想她还真不会威胁人。
男子哈哈大笑。旁边一桌的几个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觉得女孩的怒火很有趣。
“一。”陈雨水说。
男子突然伸手捏了捏陈雨水的脸。猝不及防的陈雨水皱着眉头把脸挪开。
“脾气那么大？”男子的手不依不饶，“给叔叔玩玩怎么了？我说的是剑啊，哈哈哈哈。”
“二。”陈雨水说，往后退了一步。
“哎哟，我真害怕呦。”男子把剑往上一抛，掉下来稳稳地接住。看起来这个人多少会点功夫，而且很自信。
“三。”陈雨水伸手掏向自己的背包。
周杏下意识的准备捂住耳朵，等待手中雷的爆炸声。许久没有听到，又重新探出头来。
陈雨水从包里掏出了一根棍子。
周杏完全猜不透这些棍子到底是干什么的。陈雨水自己是怎么分辨的？好稀奇。
这个棍子没有发光，也没有发射，反而伸出了八只细长的金属尖足，从她的手上一跃而起，猛扑到男子的脸上。
八只尖足像蜘蛛一样死死地抱住男子的脸，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棍子的中央伸出来，塞进男子张大的嘴里，堵住了他发出的任何声音。
“唔呕……”男子惊慌失措，拼命想要把脸上的东西扒下来，但八只尖足越抓越紧，那塞进他嘴里的东西越探越深，越鼓越大，最后他只得痛苦地滚到地上抽搐。
他旁边的同伴刚才无动于衷，这下却慌了，跑过来试图把这男子脸上的“蜘蛛”拔下来，一边转头指责陈雨水：“开个玩笑罢了，你你你……狠毒的……”
“你能别拔了。”陈雨水冷淡地说，语气有点像周杏，“再拔的话，他的脸皮会跟着一起掉下来。”
那几个男子赶紧放手。
周杏知道陈雨水是在说大话，这棍子又没有粘性，怎么会带着脸皮一起下来。当然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走过去拍拍陈雨水的肩。
陈雨水回头看到是她，脸色柔和下来：“怎么了，杏子？”
周杏本来想和她说，我这两天要出去办点事儿，你留在这里等我一下。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周杏改了主意。
“和我一起出去逛一趟，有点危险的地方。”她对陈雨水说。
“好吧。”但陈雨水看起来并不是勉强的样子，反而爽快得很。她从桌上拎起自己的小剑和一袋打包好的食材，准备跟着周杏就这么走了。
那在地上躺着的男子现在已经不动了，铁球依旧死死的扒在他的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了。
那男子的同伴用恐惧到颤抖的声音叫：“喂，那怎么把这东西从他的脸上弄下来？”
陈雨水回头说：“已经太晚了。谁叫你们刚才不好好救他，如果刚才用力把蜘蛛拿下来，他就能活了。”
“你不是说……你！”
周杏说，你这两天心情真的很不好。
陈雨水说现在好点了。
她打了一个响指。那个金属蜘蛛从倒地不起的男人脸上离开，重新缩成一根看不出干啥的棍子，弹到她的手上，表面光洁无痕。
身后传来几个男人的大声呼救。
“你还要重新用它吗？”两人走到宴厅外，周杏看着那个棍子，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嗯，看起来外面坏人很多，我得省着点用。反正下次可以直接塞到另一个人的嘴里。”
周杏只希望下次点灯的时候不要搞错了。
-
鬼市有很多个入口，其中就有一个在欢悦楼的地下。半步众有时候也会在鬼市摆摊位，所以这个位点非常方便。
“准备好了吗？”周杏问陈雨水。
“嗯……具体要准备什么？”
“这个点的话，鬼市人很多，会很嘈杂拥挤。”
陈雨水说没事儿的，我很喜欢嘈杂拥挤的地方。
瞎子带着她们到了地下，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为她们打开了一扇石门。
走过石门，她们到了街道上。
“人没有很多啊。”陈雨水看着一片寂静的街道，“这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
街道上只有夜风在吹的声音。
她们虽然是从地下室走出来，但这条街道上竟然有风，而且抬头望去并非天花板，还是一望无际的夜空。
仿佛她们穿梭到了另一个空间一样。
或者她们确实穿梭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呃，”周杏说，“你看脚下。”
陈雨水往脚下看了一眼，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是的，这就是鬼市。”周杏说。
脚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都是人的影子。
陈雨水看起来有点想吐。
她们小心翼翼的沿街边走着，一开始陈雨水还要避免踩到地上的黑影，后来发现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而且影子被踩到了好像也不会感到痛苦。只有一个影子很不爽的追着她转了几圈，从地上的石头缝里传出来小声但尖锐的声音：“喂！就因为你是真人，就可以随便踩我吗？”
陈雨水无言以对，因为对面只是个影子，所以她没有办法把金属棍子扔到影子的脑袋上。
“对，因为我们是真人。不服气的话自己过来。”周杏帮她说。
那尖利的影子哼了一声，一瞬间融入到街道上，再也找不到了。
“来鬼市的很多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这里基本只有影子。”周杏解释道。
“那他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怎么带走？”
“影子自然会告诉摊贩他们的收货地址，摊贩会送货上门。当然如果有人不给钱，或者是跑单，鬼市之主也有办法追踪他们的身份。”
“那我们为啥真人来？”陈雨水好像现在才开始有些害怕。一想象眼前的所有黑影都是一个遥远的，匿名的，有可能很危险的人，她就觉得这对她来说都有点太挤了。
“真人自然有真人的好处。”
“你懂得真多。”陈雨水赞叹道。当然周杏一直懂得很多，肯定是因为她特别聪明。
周杏带着陈雨水源来到一个小摊子前。那摊子里坐着的却是真人，而非影子。
那人穿着宽袍大袖，其中一条袖子特别空荡。
周杏上前叫他：“喂，拍不响。”
被叫做“拍不响”的微微眯起眼睛：“瞎子叫你来的？”
陈雨水则在寻思这个外号，觉得有点可乐。
周杏说是的。
“要什么？……等一下，”拍不响仔细端详了一下周杏和陈雨水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其中一个腰间别着一把小红剑，“你们俩是天正门的学徒？前两天在拜师大会上让掌门出洋相的那两个？”
陈雨水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怎么这都传到地下来了。”
“是我们。”
拍不响摇摇头说：“你们天正门的还敢真人来到鬼市？前两日的那事儿……算了，你们小孩儿可能也不知道。说吧，要什么。既然是瞎子介绍过来的。”
“找一把咒剑。”
拍不响指着周杏的腰间：“你就把不就是嘛？”
周杏强行压下嘴角淡淡的微笑。拍不响还是眼睛毒辣，就像瞎子的耳朵特别好。半步众的残缺都会从别的地方开点花。
“这是我的。那把不一样，前两日从杨家调过来的。叫什么来着？”
拍不响怀疑地看到她们俩：“骄阳？”
“骄阳。”
“那剑很怪。一开始没人要啊，不然能从杨家再流落到这？好多人想挑战一下它，拿到手没两天就准备转手卖了。上面的炎咒太恐怖。”
周杏说让我试试。
“建议不要。”
“行。总之在哪儿呢？”
“在墓地。”
这是陈雨水第一次见到周杏脸上露出这么明显的惊讶之色：
“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