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砖,琉璃瓦,朱红雕花柱,拾百阶,三千殿屹立在尽头,如其名,恢宏高大,内里长宽百丈。
身着样式统一的烟灰纱裙的侍女们有条不紊进出,各式瓷盘玉碗里盛着精细佳肴,贵人们多已入座,男入左侧,女在右侧,高位下首,太子着四爪蟒袍,乌发高束,眉目俊朗,引得一众小娘子频频侧目。
安幼仪顶着多少艳羡的目光,聘聘婷婷走上前,酒杯轻抬,“表哥,幼仪敬你一杯。”太子眼底划过一抹不悦,扯起唇角,压低声音,“幼仪,别胡闹。”
她冷下脸,捏紧酒杯,和男席一抹视线撞上,安长珏眉头微皱,对着她轻轻摇头。
安幼仪不甘心地低头,咬牙切齿回到席位,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崴倒,被一人扶住,众位小娘子里除了崔漪爱穿一身高洁白衣,大多衣着明艳华丽,这女子却素雅至极,发间零零几只银簪,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安幼仪本着厌恶崔漪的性子,连带着对这女子也喜欢不起了,冷冷甩开她的手,坐下。
白鹤真也不恼,垂目坐到后方,对面有一人将一切尽收眼底,招来侍女,低语两句。
男席这边,许霖同一众公子谈笑风生,目光时不时瞥向这边最前方的空位,再看,笑意如浸了毒般虚假伪装。
——
“看,那不是昨日夺得魁首的傅玉姝?”
“走在她前侧那位小娘子是谁,怎得从未见过?”
“好漂亮的小娘子,从前觉着傅玉姝那张美人面无人可及,可比起这位姑娘,觉着倒是俗气了些。”
殿中静了一瞬,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向大殿高门处。
傅文鳐身着云水蓝软烟罗缠枝月华裙,云鬓高挽,发间点缀着白玉海棠髻,蓝白相间的发带坠后,抬首间,耳垂下白玉轻晃,更添几分温婉气质。
殿内座位安排皆是有讲究的,由当今最受宠的毕贵妃所定,官位、背景、话语权这些统统都要考虑到。
侍女引着傅文鳐坐到女席最上首位置,傅玉姝与傅玉敏在她身后一排,众人明了,这便是前段日子在长公主的冰球赛上现过身的,傅家那位嫡长女,难怪有此般风华。
太子摩挲手中杯盏,他倒是忘了傅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太后娘娘到——”
太后上了年纪,身子骨渐弱,但毕竟出身靖国公府,年轻时做过女英雄上过战场,和普通后宅女子不同,她骨子里的威严让年轻的少年少女们颇有压力。
即使她声音压的温和,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都免礼吧。”
太后落座,众人随后入座。
“皇祖母气色看着比昨日好了不少。”贺云胤笑道。
太后眉目舒展,“哀家难得出宫,绿水青山最是宜人,住着比那冷冰冰的景仁宫舒服多了。”
“日后儿臣得空,定常常带皇祖母游山玩水。”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但政事重要,哀家可不想让皇帝说哀家带坏了胤儿。”
气氛其乐融融。
太后突然想到什么,“傅家小姑娘在哪呢,昨日哀家答应许你一心愿,可想好?”
傅玉姝起身,湘妃色折枝牡丹纹襦裙衬得她姿色万千,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瑕疵,直教几位小郎君看红了脸,她行礼,浅笑嫣然,“那臣女就斗胆开口了。”
太后出身将门,最不喜弯弯绕绕,她此般行径倒是博得几分好看,“直说便可。”心下思量着,或许可以给胤儿或起儿做个侧妃。
“玉姝近日研读诗书,颇有所得,也结识不少兴趣相投的姐妹们,但频繁举办诗会,颇有不便,于是想借太后的荣光,建一个诗社,供长安城的小娘子小郎君们探讨。”
众人露出赞许的目光,太后沉思,“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傅玉姝眨眨眼,“是玉姝和崔姐姐一起想的。”
“难怪。”太后笑着点头,“漪儿最是爱诗如命的性子,哀家允了,望你们小年轻能为我大盛文坛添一分活力。”听到自己名字,崔漪淡然一笑。
“多谢太后。”
太后点头,收回视线,不着痕迹滑过傅文鳐那儿,唇边笑意深了两分,歪头对芷晴低声道,“惜容眼光一向好的很,可惜啊,臭小子眼高于顶,白瞎了这么好的姑娘……”
得了天大的恩赐,傅玉姝白皙的下颚扬的更高,反观崔漪,依旧波澜不惊。
“奚世子到,恭亲王世子到。”
“奚祈朝?他不是一向不爱出席宴会场合?”
“太后在这呢。”一郎君意味深长道。
议论声声,一素色身影悄无声息从后门退了去,无人注意,除了对面一双眼睛,随后,另一道挺拔身影也跟了出去。
“阿真。”身着竹青锦袍的青年拉住少女衣袖,此般出格的动作,若是落入旁人眼中,定是要毁了女子清誉。
白鹤真下意识拉了拉袖口,仿佛在遮盖什么。
安长珏眸色一暗,不由分说握住女子细瘦的胳膊,拉开绣着淡色菊花的衣袖,白皙皓腕上一抹红痕格外显眼。
他皱眉,“是幼仪弄得?”
她睫毛微颤,收手后退,细声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安长珏下意识攥紧手指,却还是让衣料溜了出去,他自是不信她说的,毕竟安幼仪被娇养的蛮横,嗓音干涩,“对不起,是幼仪被宠坏了。”
“安公子,您不必道歉。”她勉强提起唇角,“快些回去吧,被沈小姐看到要误会了。”
“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