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肖在集体治疗会上表现得很好。
他一边表现出一副大病初愈处在复杂的情绪之间挣扎的病患形象,一边悄悄和参加集体治疗会的病友们打探情报。
很快,他就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不少信息,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几条类似他先前在玛丽安那里打探赛斯时的信息——
“有些社会关系简单的病患很容易进入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重点看护区。”
换句话说,那些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病患很容易被迫“消失”。
……他应该去重点看护区一趟,杰克心中有了计划,那里应该会有他们这些病患消失前留下的痕迹。
“不过杰克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啊,”病友好奇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你看起来可比我们这些进阿卡姆好几个月的家伙健康多了。”
杰克演技很好地挠了一下头,他的目光落在玛丽安的身上,笑容腼腆。
被他看着的玛丽安露出自己最擅长的微笑,她说:“我和杰克都没想到我们会在阿卡姆相遇,自从童年被分开之后我们就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杰克僵硬地点了点头,他表现得如同一个木讷的哥哥,他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再次遇到我的妹妹帮助了我很多。”
玛丽安的笑容不变,只是在听到他的称呼后咬紧了后槽牙。
“你们是兄妹?”坐在她旁边的戴伊饶有兴趣地问,“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戴伊身材高大,脑袋光秃,他在哥谭犯罪界出道时使用的外号“日历人”比他的本名更有名些。
他喜好在特定的时间里犯罪,比如各种假日,包括万圣节。为了防止他的犯罪,今年万圣节前一周阿卡姆精神病院就把他关进了重点看护区,直到现在才被放出来。
玛丽安点点头,“是的,戴伊。我和杰克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戴伊的目光在她和杰克的脸上跳来跳去,他说:“那就奇怪了,你们长得可不像。”
杰克的脸被许久没打理过的毛发遮盖住大半,显露出来的五官也粗糙得很,和阿卡姆精神病院公认的美人看上去没有相像的地方。
玛丽安:“他长得像爸爸,我长得像妈妈。而且我们虽然是兄妹,但到底还是差了几岁,并不是双胞胎。”
“我就说嘛,”戴伊的目光犹如滑腻的舌头一般舔过她的脸,他笑容猥琐,“你看上去可漂亮多了。”
玛丽安笑而不语。
反而是坐在她另一边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杰克转过身,不加掩饰地瞪视着戴伊。
他朝戴伊竖起大拇指,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中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脖颈快速比划了一下。
一个十成十的威胁动作。
“别再用那种语气和她说话。”杰克语气冰冷。
戴伊被气笑了。
他自认在哥谭也算有头有脸的罪犯,还从来没有哪个新来的病患像这个杰克·肖一样敢威胁他。
几乎是在他听见杰克说话的下一秒,戴伊就站起身,双手高高扛起他之前坐的塑料椅。
他走上前,椅子的阴影遮住杰克依旧没有移开的瞪视,戴伊冷笑道:“看来没有人教过你阿卡姆的规矩,新人。”
杰克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他的身材比戴伊更加高大,站在那个手上沾过血的罪犯对面气势竟也不弱。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好似爆发前安静到可怕的火山:“你可以试试——”
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侦探在冲突爆发前就想到了这个画面。
既可以凭和日历人戴伊斗殴这个理由被关进重点看护区方便之后的调查,又可以给他轻蔑的调情一个教训,阿卡姆精神病院可不是给他这种人来玩耍的地方。
但——
“请不要这样!”
女人坚定响亮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她的个子不高,哪怕他不特意低下视线去看也能用余光瞥到她乌黑卷曲的发旋,像个矮蘑菇。
侦探观察着她,条件反射一般。
她身上没有多少肌肉,和把她夹在中间的两个壮汉相比可以说是瘦弱的。他怀疑就算以戴伊全力砸下来也不会让他小臂骨折的特质塑料椅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脆弱的脖颈砸断。
玛丽安坚定地挡在他面前,甚至连发丝都没有颤抖
就像当坏孩子上前找茬前下意识地挡在血亲前的妹妹那样。
“别再靠近了,戴伊,”他听到她这样说,语气是罕见地找不到一丝笑意的严肃,“你们之间没有打架的必要。”
他们之间的动静太大,安保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侦探知晓已经错过了冲突爆发的最好时机。
但戴伊冥顽不顾,哪怕耳边已经传来了安保的警告,他还是将椅子砸了下来。
下一秒,它就要砸到玛丽安的头顶。
蝙蝠侠在这里可以做得更好,但杰克·肖从不是蝙蝠侠,侦探告诉自己。
周围的人太多了,有安保有医生有病患有眼力还不错的罪犯,他只能做出符合现在扮演的身份能做到的最流畅的动作。
他掐着玛丽安的肩膀将她拉入怀中,她的肩胛骨撞在他的胸肌上,并不疼。
他另一只小臂抬起,挡住了砸下来的椅子。
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椅子选用的材料是特质的,不至于让病患利用他们伤害到别人,哪怕病患在砸下他们的时候加了点力气,也不会造成严重的伤亡事件。
蝙蝠侠在夜晚的工作时间中遭受过成千上万次比这还疼的伤,所以在椅子砸在他的小臂上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个闷哼都没发出。
前方传来电流通过人体的滋啦声,被安保手中的泰|瑟|枪击中的戴伊在地板上扭曲。训练有素的安保快速给他戴上手铐,向负责这次治疗的耶利米示意一声后便押着他离开了。
“……杰克,你没事吧?”他怀中的人担忧的声音拉回了他跟随安保的视线。
杰克低下头,他的“妹妹”正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袖子,用眼神检查着他被砸得泛红的那块皮肤。
“没事。”他说。
说完又觉得还差点安慰的意思,作为哥哥的回答不应该像他说的这个那么简短,所以他又补充道:“一点都不疼,玛丽安。”
“哦,”玛丽安露出怀念的神色,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逞强。”
杰克没有吭声。
集体治疗因为他和戴伊搞出来的混乱被迫停止了,耶利米留下来安慰那些受惊的病患,他让安保陪同杰克去医护室处理一下伤口。
玛丽安表示她也想去,耶利米同意了。
和他们一起走在路上的安保神色放松,比起把惹麻烦的人丢进重点看护区,她的这项工作可以说是简单。
玛丽安不是会搞出乱子的人,而她的哥哥,她扫了一眼走在玛丽安旁边的大个子,他的性格比他的长相要好。
她开始思考起下班后要去哪里放松一下,只放了一点点注意力在自己陪同的两个病患上。
“你的伤势并不严重,”和医护室的医生交流了一下他的病情,玛丽安转过身来和杰克说,“他们说给你擦点碘酒就行,之后会自然好的。”
她假装没发现他在她和医生交流时在医护室里顺了点东西。
耶利米安排的安保也在开小差,杰克的小动作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直在暗中关注他的玛丽安。
“嗯,”杰克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医生给他的小臂上药,他语气随意地问道,“你刚刚提到‘以前’,你想起什么了吗,玛丽安?”
玛丽安:“一点点,我能想起来的东西只是碎片化的。有些时候连里面的人脸都模糊不清。”
“我想起来有一次你不小心摔倒,受了伤之后也像现在这样逞强。你还说你以后会记得带上纱布和酒精来包扎伤口,我们的爸爸是个医生,他确实教过我们一些简单的医疗知识,不是吗?”
玛丽安·肖和杰克·肖的父亲是一个医生。
在连环杀手没有选中这个中产阶级家庭前,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一段从不属于玛丽安和她面前这个男人的幸福童年。
他们是伪装者,玛丽安为了她的哥哥,蝙蝠侠为了玛丽安不需要知道的东西。
她吐出这些虚假的回忆也是为了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玛丽安希望能在他心中深化自己的形象,关心他的、没有威胁的、值得信任的妹妹。
她时刻关注着杰克的神情。
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伪装大师,哪怕玛丽安也没抓到他的马脚。
直到刚刚,玛丽安没有遗漏下他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丝不寻常。
在她说出“我们的爸爸是个医生”的时候,杰克·肖,不,是蝙蝠侠。
蝙蝠侠有了额外的反应。
他的神情极快地闪过一丝痛楚,太快了,几乎会让捕捉到的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快。
但玛丽安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个不错的线索,她想,蝙蝠侠身边亲近的人中一定有一个医生,会不会恰巧就是他的双亲……?
她正想编造一些和虚假的父亲有关的回忆继续聊下去,但蝙蝠侠的动作阻碍了她。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他用感叹回应了玛丽安的回忆。
突然,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身子顿了顿。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眼看着站着的玛丽安,声音被特意放轻,好似她是一个易碎的瓷器,他稍微放高一点的声音都会击碎她。
他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玛丽安?”
语气轻柔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哥哥关心他久别重逢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