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

    天色已暗,星星点点的火烛依次点起,整个梁宫在烛光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崔澄裹着绵袍,小心翼翼地剪着阁中的唯一一支羊油蜡烛。烛光在她的眼中跳跃,像是要照亮她的重重忧虑。

    今日花了两三个时辰才让清望阁堪堪可以住人,又拜过周嬷嬷和黄公公,这才有功夫坐下来慢慢地整理思绪。从崔澄接到翊坤宫的谕令起,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一直坠坠,让人分不清是兴奋、慌乱,还是恐惧。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暗中滋生。

    如今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翊坤宫定在谋划着什么。她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无论如何她这种身份,在贵人眼中都算不上一条命,崔澄轻嘲地扯了扯嘴角,半垂睫,阴翳泊在眼下,遮掩了心绪。

    “姑娘,已是一更了,可要梳洗?”云佩悄悄地走了进来,眼中闪烁着些期待。

    崔澄瞧出了她的未尽之言,但只是摇摇头,“虽是第一日,殿下未必会来。”

    崔澄心知七殿下与贵妃不睦,而她不过区区侍妾,常理说,殿下是否愿意给贵妃这个面子实在未可知。不过——崔澄想起了初次见这位七殿下的情形,是个外温内厉的主。但无论如何,她总是要收拾好等主子。

    与此同时,萧玄瑜回到了前院。

    一踏进门,孙承福就连忙打着灯笼上前,“殿下,贵妃娘娘点的那位崔姑娘已经来了。”

    萧玄瑜瞥了眼几乎漆黑一片的后院,“查清楚底细了?”

    孙承福已经随着萧玄瑜进了书房,灯笼递给门口的小太监,替萧玄瑜解下裘衣,“查清楚了。是翊坤宫里一个叫玉澜的不得宠三等宫女向贵妃引荐的。此人与玉澜同出织绣局。”

    孙承福想到后面要说的话,停顿一息,声音更轻了些,“不仅如此,二人有些旧怨。而崔姑娘的干娘,则与长春宫那边亲近些。听说向长春宫也递了话。”

    萧玄瑜转着手上的扳指,神色莫名,“噢?那这位崔姑娘岂非谋算落空,心碎不已?”

    孙承福皮一紧,连忙跪下道,“殿下!殿下是天潢贵胄,不论那崔姑娘还是玉澜都不过是奴才,如何敢议论殿下是非?若是,她们真的胆敢谋算到殿下的头上,那才是不要命。”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玄瑜的神色,膝行两步到他脚边,“殿下,奴才们都不过只有贱命一条。奴才斗胆猜测,此二人最多只有攀龙附凤之心,如今崔姑娘得偿所愿,大抵只会暗自欢喜。”

    “哼,就属你油嘴滑舌,”萧玄瑜脚尖踢了踢孙承福的膝盖,“起来吧。”

    孙承福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心下一送的同时,心中暗啐道:这玉澜与崔澄好大的牌面,惹出的事情竟劳动孙爷爷我替她们美言。若不是怕主子动了真火连带自己,便是让主子扒下她们一层皮也不为过。

    “宫女们不敢有谋算,可不代表我的好母妃不敢谋算。”萧玄瑜想起什么,手里的扳指邦地砸向桌面。

    孙承福这下不敢说话了,低着头缩在萧玄瑜面前。心里叫苦不迭:贵妃这是何必,当年为了和皇后打擂台,硬是将他们殿下从兴庆园接回了宫里。结果又处处苛刻。殿下原已经为着知事宫女一事在上书房暗中受了不少闲话。偏偏等贵妃想起来此事,还要从中做手脚。原本以为,不管怎样,殿下好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挣扎着开口问道,“那殿下今夜可是依旧宿在前院?”

    萧玄瑜却站了起来,“自然是去后院。母妃疼爱,我自然要给母妃脸面。”

    孙承福连忙应道,“是。殿下放心,奴才已经把监事嬷嬷退了回去。”

    萧玄瑜点点头向外走去。

    侍妾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主子的玩意,因此没有人去向清望阁通报。崔澄自然也就不知,萧玄瑜已经在来的路上。

    她方才从净房出来,云佩正借着一点烛光替她绞干头发。夜深露重,只能烧几条黑炭放在炭盆里取暖。崔澄感觉寒意顺着湿淋淋的头发渗进她全身各处。

    她拍了拍云佩的手,“云佩,屋里有些冷。把炭盆挪进些吧。”

    “这炭多烟,怕是会熏到姑娘。”

    崔澄摇摇头。她未入宫前,外祖家里干的是倒卖药材的行当,倒是懂些医理。头为诸阳之会,湿发受寒,则气滞血泣,极易生疾。因此,当了宫女之后,冬日里都是十日一沐发。不过她并未向云佩多解释,坚持接过云佩手上的厚布道,“无妨,我有些畏寒,还是将炭盆移近些吧。”

    萧玄瑜一进来,就瞧见她背身而坐,虾青色绵袍裹住纤细窈窕的身形。摇曳的一点烛火旁,乌发如瀑垂落,随着她折绞的动作,水珠顺黑发滑下,溅落足边。

    “殿下万安。”云佩看见来人,连忙放下炭盆跪叩。

    萧玄瑜甩了甩盘在手中的念珠,示意人起身。崔澄自然也透过铜镜看到了来人的身影,起身扶膝微蹲,低眉道,“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起来吧。”萧玄瑜走到床榻前坐下。

    “谢殿下。”崔澄自然随在其身后,挨着床前的脚踏侧身坐下。远离了火源,崔澄一下子便觉得寒意入骨,即使已经暗自咬牙忍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萧玄瑜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先叫人伺候着把头发绞干把。”又对着孙承福道,“叫人搬几个炭盆过来。”

    常理说,侍妾的炭火虽有分例,但也不会苦了主子。主子在来之前,会有人先把殿内点暖。

    萧玄瑜虽不是什么好性子,但也没磋磨宫人的癖好。自幼时起,他就一向耐寒。更何况经历过被弃在兴庆园的事情后,他就常借天寒磨练筋骨——即便在前院,用炭也极少。现如今,即使是腊九寒冬,在外行走依然可以无需裘袍。

    因此,他没有单独提起,下头伺候的人自然也不会特地拿多的炭来。

    此刻明烛映镜,气氛暖融,崔澄终于送了一口气。她盯着铜镜里模糊的面容,心弦骤紧:床笫之事,虽然之前宫里的嬷嬷教导过了,但毕竟没有经验。陌生的处境、陌生的人……

    “姑娘,头发已经干了。”云佩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崔澄对镜提笑,垂眼向床榻走去。殿门轻阖,人影尽退,只留下她一人面对床前的身影。

    那人的眼神扫过她微微发亮的乌发,向她伸出手,“安寝吧。”

    崔澄握住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力道贴膝而坐。这时,她才敢悄悄抬眼,目光划过殿下的面容,似春水微漾,一触即收。

    毕竟是“知事”宫女,虽然神情羞涩,但崔澄自然地解开了萧玄瑜的衣领,“殿下,奴婢伺候您。”

    床帷落下,烛光在铜镜中旖旎跳跃。渐熄时,春意拂过,继而在铜台上轻颤,摇红更甚,光晕在锦帐上缓缓流淌。

    净过身,才穿戴好,崔澄就闻到一股苦味。云佩小心翼翼地端了碗黑褐色的汤药,低声道,“姑娘,方才一直温着的。”

    崔澄知道孙承福正等在外头,什么话都没说,接过来一饮而尽。酸苦的滋味让过热的心跳顿时趋于平缓。

    她浑身酸疼得厉害,一步一顿地走向床榻,倦意如潮水涌来,入枕便沉入梦乡。

    萧玄瑜却神思清醒,目光又落在身侧的肌肤上,从脖颈的红痕,沿着衣隙,慢慢向下滑,挑向绯色的肚兜——情潮才平,欲念又起。

    炽热的掌心盖住眉眼,唇线紧绷,气息渐重,少顷,掀被盖住崔澄的全身。

    萧玄瑜忍不住坐起,揉了揉眉心。下床倒了一杯冷茶,正送到嘴边,孙承福已经听见声响,立在屏风外探声道,“殿下,可要奴才进来伺候。”

    冷茶入肚,从喉咙凉到下腹。□□消散,萧玄瑜这才开口,声音沙哑,“几更了?”

    “回殿下,方才三更。”

    萧玄瑜望向床帐内半隐的身形,“再送一床寝被进来。”

    孙承福连忙将倚着门框、睡得迷迷糊糊的云佩叫醒了,“阁子里被褥都放在哪儿。主子要寝被呢。”

    云佩勉强将眼睛睁开,狠掐了一把自己,这才语带哭腔道,“公公,姑娘寝具都是有分例的,没有多余的寝被呀。奴婢现在去找黄嬷嬷取?”

    孙承福恨铁不成钢地用拂尘抽了下云佩的肩膀,赶紧招来个两小太监,“不中用的!你,过来,赶紧去前院拿一床寝被来。”

    不过半刻有余,两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抬了个衣笥赶来。热汗浸湿了衣裳,被冷风吹地嗖嗖发寒。但他们连个哆嗦都不敢打,紧赶慢赶,这才取了来。

    云佩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孙承福已经急的在门转悠。看见来人,他不敢叫他们这幅腌臜模样进去扰了主子,只另叫人把衣笥抬了进去。

    里间,萧玄瑜见前院的寝被都拿了来,扫了眼侧旁赔笑的孙承福,“放下东西,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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