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念

    “今儿一早的旨意,纯嫔娘娘封了纯妃。绣娘们正在赶制吉服,局里拨不开人手,竹姑姑就派了奴才来给您送东西。”小太监的嘴角依然是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他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托盘,掀开盖布。

    盘中是一段藕荷色天华锦。

    “姑姑说了,她待您是极亲近的。原想着纳双鞋,祝您未来走得稳当。只是谕令来得太急,最近差事又太多,只能把料子送您。”

    小太监话头一转,“天华锦贵重,姑姑也知道您素来简朴。只是恰逢正旦近了,姑娘又初逢喜事,不过是为了增添喜气,您万莫推拒。”

    “正旦”二字扎入耳中,崔澄眼前发晕:分明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纸条上的事。

    但她想到背后的两双眼睛,依然攥紧了手,尽量平静地说道,“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替我多谢姑姑的心意。只是我初来乍到,四处都乱糟糟的,连口热茶都没法给您喝上。实在对不住。”

    “哎呦,姑娘您言重了。既然您收了,那咱家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带着笑退了出去。

    明间是个通风透亮的好地方,但崔澄却觉得,屋外的光线穿过门窗上的琉璃瓦,全都化成恶鬼向她扑来,缠住她的全身,几乎喘不过气。

    被那太监沾过的东西,她一眼也不想看,扭头就要逃回内室。

    但在转身的刹那,电光火石之间,一种不安掠向心头。

    她疾步向前,将那天华锦一展——不足半匹,约莫只有五六尺。

    “断锦……”崔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这两个字如同苦药,滞涩难咽。

    姑姑居然已知晓,刘永对自己贼心不死。可是,她想撇清关系。这半匹不足的天华锦便是要同她恩断义绝。怪不得小太监强调“贵重”,这分明抵得上那一把金瓜子了。

    是因为七皇子势弱吗?她觉得即使已经成为七皇子侍妾也无法保全自己?

    崔澄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手一松,那如金如玉的锦缎就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地上。她双手撑在八仙桌上,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再哭出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有人走来的声音,连忙把天华锦捡起,抖了抖放回托盘。

    “姑娘,可要我来帮您收起来。”是云佩。

    崔澄摇摇头,“不必,这是姑姑给我的心意,我自己来吧。小远子呢?”

    “毕竟是皇子内院,他送小太监出去了。”

    她们不知的是,在南安殿门口,恰好被萧玄瑜撞见了“相送”的一幕。

    萧玄瑜看小太监面孔陌生,瞥了眼刘承福,“去问问怎么回事。”

    他大踏步进了前院,刘承福则在后头对着小远子挤眉弄眼,“怎么回事?后院那个,招了什么人来?”小远子就顺利成章地跟着进了前院。

    踏进前院,小远子面皮一松,苦笑道,“刘爷爷,我这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这才进门,织绣局的人就来找了。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偷偷瞧见,她一见到来人,跟见了鬼似的,脸面唰白,”他搓了搓手,试探道,“刘爷爷,您说,我跟着这位,不会搅进什么祸事里吧。”

    刘承福对他头顶狠狠一拍,把小远子压得矮了三寸,随着书房努努嘴,“就你嘴贫!放心,你靠的是正经主子。只要你好好地替殿下办事。总不会亏待了你。还有交代你的正事,办了没?”

    小远子眼睛一亮,“当然都办妥了。奴才知道云佩是个不安分的,找人撺掇了她几句,她就对着姑娘说了些二皇子府上的情形。结果,倒是被姑娘打断后教训了一顿。奴才打眼瞧着,倒不像和长春宫那边藕断丝涟的样子。”

    刘承福满意地点点头,拉来前院的另一个小太监,“伺候你远哥哥去罩房内喝口热茶。”

    小远子眼睛一亮,谢声不迭地走了。刘承福则甩甩袖子,进去汇报。

    萧玄瑜正在写折子。

    今日朝中各部侍郎俱奏销当年耗费,并上呈来年所需钱帛。户部称,国帑已亏,度支告匮,明年诸费难以悉应。于是,哪些是不必投钱的无效之工,就很重要。朝堂上,议论汹涌,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后来,各部的侍郎、尚书都抄起玉笏,挥殴相加。实在有辱斯文。

    皇上面色铁青地叫停了朝会,移仗养心殿复议。同时,还召诸包括她在内的成年皇子旁听。殿内,户部与工部吵得最凶,最后都没有议出结果。皇上则让他们这些皇子们回去写一份折子,谈谈对此事的看法。

    萧玄瑜在折子中写下:“臣闻:财者,国之血气;费者,国之腠理。血气不继则四肢痿,腠理不密则风寒入……臣以为:无效之工有三,一为养无效之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份详实严谨的策论跃然纸上。

    萧玄瑜目光垂落,神情晦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折子的边缘。

    刘承福脸色发白的屏息静立,生怕殿下现在注意到他。可怕什么来什么。

    “问出来了?后面出了什么事。”

    刘承福一字不顿地将两件事都汇报了。

    “盯紧了她,若她自己是个蠢笨的,惹了事情,别叫她牵连了漱芳院。”随即,萧玄瑜唰地一下,把还没干透的折子,撕成两半,然后盯着它被火焰一点一点吞噬。

    如今太子频频惹事,老二也不安分,再加上如今后院的钉子也在蠢蠢欲动,萧玄瑜只能抱璞自晦。

    刘承福问着宣纸燃尽的焦味,把头埋得更低了。

    后院里,崔澄把云佩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房内绞手指。

    事情到了这一步,刘永是一定要死的。若是按兵不动,就算她人在南安殿,暂时接触不到刘永,可刘永已经胆大包天地让其他小太监知道了,一旦被人瞧出了端倪,或是织绣局传出风声,她一定死无葬生之地。既然不能坐以待毙,那就主动出击。

    最好的契机就是正旦的晚上。按规矩,宫中要摆大宴。宫中大小主子以及贴身的宫女嬷嬷,都会去太和殿。宫里头缺了管事的人,博戏、野会、谋杀等均会在暗处悄悄滋生。比如,刘永曾经说的含翠宫后的园子,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含翠宫曾经是前朝冷宫,不知埋了多少冤魂,梁立国后也不曾修葺。宫里的主子们觉得此处不吉利,伺候的下人们也就避着走。而它后头的园子没有人管,不仅荒凉而且草木丛生。

    该说不说,刘永实在挑了个好地方。崔澄冷笑一声。

    给她传的纸条,意思是正旦夜,去含翠宫私会。既然做了阉人都要风流,那就让他连人都做不得,只能做鬼!

    若是她没记错,宫里寻常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里,便用了生草乌。光靠药酒浸泡是没办法去除生草乌的毒性的。

    崔澄松开手,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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