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感觉像是被硬生生从温暖的母体中剥离,重新抛回冰冷残酷的现实。
冷汗浸透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残留的幸福感与巨大的恐惧交织,让她一阵阵反胃。
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腥甜味让她彻底清醒。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那肉山般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绝望气息的育人兽身上。
金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同激流中的礁石。但他周身那金红色的念气光芒,明显比之前黯淡了几分,抵抗育人兽主力精神冲击的消耗巨大。
“金!”西尔维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它的精神攻击并非无懈可击!我能‘看’到连接节点!”
她的解析视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头痛如同附骨之疽,但她强行忽略。视野中,那庞大的、混乱的精神污染场不再是一片混沌的灰雾,而是显露出其内在的结构——无数条由惨白色精神能量构成的“丝线”,从育人兽本体核心伸出,如同神经脉络般链接着每一个被寄生者后颈的孢囊,同时也如同触手般挥舞着,向她和金发动攻击。
而在这些纷乱丝线的源头,育人兽本体的核心处,她“看”到了一个异常明亮、不断脉动、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能量节点——那是它协调所有精神力量、维持污染场的中枢!
“核心!它本体正下方,离地约三米,有一个高亮能量节点!那是它的指挥中枢!”西尔维娅急促地报出位置,“攻击那里!但它的精神防御很强,需要……需要一种能引起它内部能量共振的频率!用你的念力,模拟这个波动!”
她瞬间计算出一组复杂的频率参数,直接传递给金。
金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他周身原本用于防御的念气猛地收敛、凝聚,全部灌注于右拳之上。那拳头并未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反而内敛到极致,仿佛握住了整个空间的脉搏。
“收到!”
一拳轰出!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的嗡鸣!一道凝练到近乎透明的念力波,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无视了物理距离,直接射向西尔维娅所指的那个核心节点!
然而,就在这蕴含共振之力的念力波即将命中核心节点的前一个刹那——
育人兽那庞大的躯体表面,无数孔洞猛地收缩!一股与金之前用来偏转精神污染极其相似的、精妙到极点的能量操控出现了。
它没有选择硬抗,也没有完全闪避。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其本体为核心,瞬间构筑了一个微型的、高速旋转的能量偏转力场。
这个力场的频率,竟然与金的共振攻击波频率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同步”。
金的念力波撞击在偏转力场上,并未引发预期的能量崩溃共振,反而像是打滑了一般,被巧妙地、险之又险地“滑”开了大部分威力!只有一小部分能量渗透进去,让育人兽的本体剧烈震颤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嘶鸣,却远未达到致命的程度。
“什么?!”金瞳孔骤缩,眼中有跃跃欲试。这怪物……竟然在模仿他...而且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他用来防御精神攻击的精髓,并反过来用于防御物理-能量混合攻击?
西尔维娅的心也沉了下去。她低估了育人兽的学习和适应能力,它能扭曲共生关系,能编织直指人心的幻境,如今更是展现出了恐怖的能量操控学习力。
“嗬……嗬……”育人兽发出了混合着痛苦与嘲弄意味的精神波动,那肉山般的躯体蠕动着,被金部分渗透的力量击伤处迅速蠕动愈合。它那混乱的意识中,对西尔维娅的忌惮和杀意达到了顶点,就是这个女人,一次次看穿它的把戏。
更加狂暴的精神污染如同海啸般再次涌来,这一次,大部分集中向了西尔维娅,它要将这个危险的“观察者”彻底碾碎。
金的防御压力骤减,但他脸色剧变,想要回援,却被育人兽分出的一部分精神触手死死缠住。
西尔维娅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意识的防线在可怖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幻境的碎片、被寄生者的绝望哀嚎、育人兽纯粹的恶意……无数混乱的信息流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向她的大脑,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解析系统疯狂报警,过载的红光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视野。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
她视线开始模糊,金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蜷缩。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极限边缘,在理性与逻辑被痛苦碾压到几乎粉碎的刹那,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种与她穿越而来融合的“系统”本源相关的东西,被这极致的压力触动了——
她的“观测”能力,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异的跃迁!
不再是通过数据流和分析去“理解”规则,而是……更加直接地……触碰到了构成这片精神污染场的、那些混乱而原始的“规则之线”本身!
她的视野拔高了,超越了物质,超越了常规的能量感知。她仿佛化身上帝之手,“看”到了一个更加抽象、更加疯狂的世界——那里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只有无数扭曲、缠绕、不断生灭的“弦”在振动。这些“弦”的振动,映射着现实世界中的精神冲击、能量流动、乃至物质的形态。
其中,一片区域充斥着无比混乱、癫狂振动的“弦”,那是育人兽精神污染的核心——而在那一片混乱之中,有几根异常粗壮、稳定、如同主梁般支撑着整个混乱结构的“弦”。
拨它一下——
她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计算。全凭一种在生死关头迸发的直觉,一种对“不和谐”的本能排斥,她凝聚起最后一丝游离的意识,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伸出稚嫩的手,对着那片抽象规则世界中,一根最为刺眼、振动最为癫狂的“弦”,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拨动了一下。
仿佛只是意念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涟漪。
然而,在现实世界——
那原本咆哮着、散发出恐怖精神波动的育人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孔洞中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它那肉山般的躯体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接连断裂的爆鸣!它体表那些惨白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随即如同烧断的灯丝般迅速黯淡、碎裂。
“吱嘎——!!!”
一声超越了之前任何嘶鸣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尖锐精神尖啸,猛地席卷了整个空地,这尖啸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像是一个精密仪器被从内部彻底捣毁时发出的、最后的哀鸣。
育人兽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表面的肉质如同沸腾般鼓起又塌陷,那维持了不知多少年的、扭曲而强大的精神污染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崩溃、消散。
它那混沌的核心意识,在西尔维娅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拨”之下,其赖以存在的某种根本规则被扰乱了,导致了整个系统的链式崩溃!
金的压力骤然消失,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理解的剧变,一时竟忘了动作。
几秒钟后,育人兽的痉挛停止了。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表面的光泽彻底黯淡,最终化作一滩不断分解、散发出微光的有机质,再无任何生命与精神的波动。
随着育人兽的死亡,那些被它寄生控制的探险队员们,如同断线的木偶,纷纷瘫倒在地。他们后颈的孢囊迅速枯萎、脱落,脸上那扭曲的“幸福”笑容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或深度的昏迷。
精神污染的源头消失了,但被长期寄生、生命力与精神被严重透支的后果,也在此刻显现。大部分队员在解脱的瞬间,便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金立刻冲上前,和挣扎着站起的西尔维娅一起,快速检查幸存者。
希望渺茫。
最终,他们只在一个相对完整的、穿着带有医疗标识破损制服的女性队员身上,探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生命体征。她的情况也很糟糕,气息奄奄,精神濒临崩溃,但至少,她还活着。
西尔维娅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刚刚解脱便已逝去的生命,又看了看怀中这个仅存的、名叫艾拉的医疗队员,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西尔维娅看着育人兽消散后留下的残骸,眼神复杂。
“我们至少救下来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