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香港,顾氏财团顶层办公室
数字在顾允执的眼中,从来不只是符号。它们是构成世界的底层逻辑,是流动的乐章,是能够被解析和预测的轨迹。此刻,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永不熄灭的灯火,脑海里却运算着跨洲资本市场的波动模型。
夜已深,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空气里弥漫着精密仪器般的冷静,这是他最熟悉的状态。
突然,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的动作顿住了。
屏幕一角,一个他自行编写的、用于监控全球异常电磁波动的程序,弹出了一个鲜红的警告框。数据曲线以一种绝对异常的姿态陡然飙升,完全违背了既有的太阳活动周期和地球磁场模型。
“噪声?”他微微蹙眉,第一个反应是某个监测站受到了干扰。
但几乎在下一秒,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办公室的座机、甚至整栋大厦的灯光,都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了一下,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普通人或许会以为是电压不稳,但顾允执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窗外的夜空。
起初,什么也没有。依旧是香港熟悉的、被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天幕。但很快,异常出现了。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巨大无比的笔,以天空为画布,开始涂抹。不是闪电,也不是极光,那是一种……如同液态琉璃般的流光,带着电路板似的规整纹路,在云层之上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色彩难以名状,是介于青与紫之间,又掺杂着数据流般的银白色。
它们不像是自然界的产物,更像是一种……覆盖。
顾允执第一时间按动了内部通讯键,联系大厦的安保和技术部门:“报告情况。电力、网络、所有系统。”
“顾先生,一切正常。”通讯器里传来回应,带着一丝困惑,“所有系统运行参数稳定。”
“正常?”顾允执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几乎要将半个天空编织成一张巨大电路网的流光,声音冷了下去,“启动一级应急协议,立刻。”
他挂断通讯,快步走到另一台连接着小型射电望远镜数据的终端前。屏幕上的数据已经乱成一团,强烈的、来源未知的信号覆盖了一切。
这不是太阳风暴。太阳风暴不会产生如此具有人工智能般规整几何形态的光学现象,更不会在几乎不影响现有电子设备的情况下,只在他的特定监测仪器上掀起海啸。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未知变量”时的极度警觉。他赖以理解世界的物理学和数学基石,在这一刻,被天空中出现的那道“裂纹”,轻轻撬动了一下。
地点:浙江,江南古镇,临水画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正沉浸在一场夜雨初歇的湿润宁静里。
沈知遥站在一家临水画廊的中央,这里正在布置她回国后的第一个重要策展——“墨韵与硅基: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展览旨在探讨传统水墨艺术与当代数字媒介的融合可能性。
她刚将最后一幅参展作品——一幅利用算法生成、却蕴含宋画意境的数字山水——调整好位置。灯光打在画面上,流动的电子墨迹仿佛拥有呼吸。
“学姐,投影设备已经调试完毕了。”助手在一旁说道。
沈知遥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窗外河面的倒影所吸引。天空的异色,已经开始影响到这里。
水中的倒影扭曲、变幻,那琉璃电路般的光纹,在荡漾的水波中破碎又重组,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超越现实的美感。她微微怔住。
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心悸的是,她悬挂在展厅正中央的那幅核心展品——一幅沈家祖传的、据说是明代佚名画家的《混沌初开图》(一幅描绘天地未分、气象混沌的古画)——似乎与天空、与水中的光,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画面上那些原本沉寂的、看似随意的墨团与线条,在窗外流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遵循着某种更深层的韵律在流动。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那幅古画,伸出手,指尖在离画面一寸的地方停住。一种微弱的、类似静电吸附的感觉传来,同时,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数据流奔腾的……“白噪音”。
她猛地收回手,环顾四周。助手和其他布展人员似乎毫无所觉,仍在忙碌。
是错觉吗?还是连日布展的疲劳?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中的异象已经变得极其明显,瑰丽,却透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威严。
地点:香港,顾家半山别墅
顾允衡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走到阳台上想透口气,便看到了这笼罩天穹的奇景。他的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试图拍摄,却发现手机摄像头无法对焦,屏幕上的图像满是噪点。
“搞什么……”他皱眉,立刻想到了股市。“明天全球市场要出大事。”
而在别墅的影音室内,顾允宁正窝在沙发里,审阅着新电影的分镜脚本。屏幕突然的闪烁和窗外诡异的光线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到窗边,抬头望去,脸上没有兄长们的凝重或算计,反而是一种近乎痴迷的兴奋。
“太美了……这种不真实的质感……”她喃喃自语,作为一名导演,她对画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立刻拿起自己的专业摄像机,对着天空拍摄。与顾允衡的手机不同,她的专业设备勉强记录下了一些模糊的、跳跃的影像碎片。
“这光线……不像任何已知的自然或人造光源。角度……太均匀了,像是……覆盖(Coat)。”她用导演的思维分析着,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寻常。
地点:浙江,沈家老宅书房
沈望舒教授正伏案疾书,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国学讲座准备文稿。桌角的台灯忽然明暗不定,他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望向窗棂外的夜空。
那双看透古籍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他放下笔,走到窗边,负手而立,久久凝视。
“天垂异象……”老人低声自语,眉头深锁。他想起了史书典籍中关于各种“异兆”的记载,那些曾被现代科学斥为迷信的文字,此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压上心头。
而在隔壁的画室,林墨然教授正在作画。笔下墨荷亭亭,清雅脱俗。但当天空的流光透过窗纱映在宣纸上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墨色的晕染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干扰,产生了意料之外的、细微的边界。
她停下笔,看着那不再完全受控的墨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那片瑰丽而诡异的天空,艺术家的直觉让她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地点:全球,各个角落
这一刻,无论是在纽约时代广场,还是在撒哈拉的沙漠夜空,无论是在海上航行的巨轮,还是深入地下实验室的科学家……只要抬头,都能看到这覆盖了整个星球的天幕奇观。
恐慌、好奇、敬畏、兴奋……各种情绪在人类社会中蔓延。网络社交平台瞬间被相关图片和视频淹没,但很快,人们发现信号变得极不稳定,信息传递受阻。官方机构开始发布模糊的声明,试图安抚民众,将其解释为“千年一遇的特大规模极光”或“特殊太阳活动与高层大气相互作用的未知现象”。
地点:香港,顾氏财团顶层办公室
顾允执没有理会外界逐渐升腾的喧嚣。他面前的多个屏幕正疯狂滚动着数据——来自他的私人监测站、顾氏财团遍布全球的传感器网络,甚至他动用了某些特殊权限调取的卫星原始数据。
所有的数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不是来自地球,也不是来自太阳系内的已知能量源。它是一种……覆盖(Override)。
窗外的流光在达到某个峰值后,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几分钟后,天空恢复了“正常”,只剩下香港一如既往的璀璨夜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顾允执知道,不是。
他平板电脑上那个警告框依旧鲜红刺眼。而在他调取的卫星数据深层,他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结构异常复杂的非标准信号。它像是在所有通讯频段上轻轻“刮”了一下,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他尝试用自己掌握的所有解码方式去解析它,都失败了。那信号的复杂程度,超越了他所知的一切人类编码规范。
地点:香港,顾氏财团顶层办公室
顾允执关掉了所有刺眼的屏幕,办公室瞬间被维港的霓虹与夜色浸染,陷入一种蓝调般的静谧。然而,这份静谧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他并未离开,而是如同雕像般伫立在落地窗前,背影挺直,城市的流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却无法照亮其中的沉思。
天空已恢复“正常”,但那短暂存在的“琉璃裂纹”已在他精密运转的世界观里,凿下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缺口。他回忆起那瞬间的细节——电子设备的异常闪烁,监测数据的疯狂飙升,以及那超越现有物理认知的光学现象。这绝非任何已知的自然或人为现象可以解释。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那段从卫星数据深层捕获的异常信号。屏幕上,扭曲、复杂的波形图无声地滚动,像是一种来自深渊的呓语。他动用了一个自己私下构建的、融合了混沌数学与拓扑学的分析程序,试图从这团乱麻中梳理出哪怕一丝规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分析进度条缓慢爬升,最终,在耗费了巨大的计算资源后,程序给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结果——非熵增结构。
这意味着,这段信号内部蕴含着极高的、违背了常态的信息秩序,它不像宇宙中自然产生的背景辐射或噪声那样趋向于混乱,反而像是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语言,只是其语法规则完全未知。
“设计……”顾允执低声重复这个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如果这不是地球文明的产物,那么……
他猛地想起父亲顾震寰书房里那些与商业格格不入的、关于早期无线电监听和未知信号分析的绝密档案。那些曾被他认为只是祖父那个动荡年代的遗留物,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新的、令人不安的色彩。
他需要回家。立刻。有些问题,或许只有那个深不可测的父亲,才能给出线索。
地点:浙江,沈家老宅
沈知遥策展的画廊距离老宅不远。异象完全消退后,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婉拒了助手相送,独自一人沿着青石板路走回老宅。
夜风带着水汽和栀子花的残香,吹拂在脸上,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疑云。指尖触碰古画时那微弱的吸附感,耳畔那转瞬即逝的数据奔流之声,如此真切,绝非幻觉。
老宅的书房还亮着灯。她轻轻推门进去,看见父亲沈望舒依旧站在窗边,清癯的背影在灯下拉得很长。
“爸爸。”她轻声唤道。
沈望舒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雅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知遥很少见到的、混杂了凝重与探究的神情。
“知遥,你回来了。”他声音低沉,“刚才的天象……你也看到了?”
“嗯。”沈知遥走到父亲身边,“很美,但……很奇怪。不像极光,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大气现象。”
沈望舒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静谧,看到那隐藏背后的真相。“《淮南子》有云,‘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余’。古籍之中,关于‘天开眼’、‘苍穹裂’的记载并非孤例。以往只当是古人穿凿附会,或是某种罕见自然现象的文学描述。今日亲见,方知……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他顿了顿,转向女儿,眼神锐利:“你一直在画廊布展,可曾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那幅《混沌初开图》?”
沈知遥心中一震,父亲竟然直接问到了那幅画!她如实相告:“我感觉……那幅画,好像和天上的光,产生了某种呼应。”
沈望舒沉默了片刻,走到书案前,摩挲着案上一方冰纹青瓷砚台,缓缓道:“我沈氏一族,藏书守礼,看似清流,然祖训有言,‘守书亦守秘,观星亦观心’。这‘秘’为何,‘心’指向何处,历代家主口耳相传,语焉不详。只知我族之使命,与‘文明延续’息息相关。那幅《混沌初开图》,据祖辈所言,并非单纯画作,更似一把……‘钥匙’。”
“钥匙?”沈知遥愕然。
“通往何处的钥匙,无人知晓。”沈望舒叹息一声,“或许,今夜之后,这把尘封已久的钥匙,将要被使用了。”
就在这时,沈知遥放在包里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极其微弱地、快速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无法辨识来源的符号(如同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一个破碎的琉璃纹章)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
她若有所觉,拿出手机查看,屏幕上却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通知或信息记录。
但一种莫名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缠绕上她的心头。
地点:全球网络深处
在世界各地的某些角落,极少数的个体——或许是顶尖的物理学家,痴迷于神秘学的程序员,或是天生感知敏锐的艺术家——也在这一夜,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信号”。有人在自己的实验数据中发现了无法解释的冗余信息,有人在深网论坛匿名版块看到了同样一闪而逝的诡异符号并迅速消失,有人在梦中听到了无法理解的低语……
信息的碎片如同浮萍,刚刚露出水面,旋即便被更大的信息洪流所吞没,或是被无形的力量悄然抹去。
天空的裂纹已然愈合,但它撕开的,是现实与未知之间一道深深的沟壑。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对于顾允执和沈知遥,以及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家族而言,一个用理性与学识无法完全丈量的时代,正带着琉璃般的冰冷光泽,悄然降临。
而第一声来自“系统议会”的提示音,或许已在看不见的维度,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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