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司宁正准备大步流星地出去埋伏老院长,忽然之间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盯上、窥视,她忍不住冷汗直流,瞳孔反复放大缩小。

    “不好,是万痂王来收取代价,”她心知肚明要发生什么。

    她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一双黑指甲挑出灵魂,就像牙签挑出牙缝的菜叶。

    灵魂在虚空中漂浮,看见无数个□□,全都是她自己的,从出生开始,一岁、两岁……十四岁,十八岁。

    黑指甲像拨动ppt一样来来回回选择,司宁浑身动弹不得,像海带一样漂浮,一双乌黑的眼睫低垂不已。

    蓦然之间,她回到道观里老旧腐朽的早课室里,空气里螨虫混着尘土的味道呛人又刺眼。

    “喂,说的就是你们两个,这个月的学费还没交,再不交的话,师傅会很生气的。”

    “师傅生气的下场,你们应该都有过体会吧,他老人家心怀慈悲,才没有把你们赶出咱们三间观,白吃白喝养你们十几年,一点不懂得感恩。”

    几个师兄师弟,手里拿着长满倒刺的戒尺,嘻嘻哈哈看着司宁和另一个穿着道袍,身材瘦弱的女生。

    女生手里捧着一束蒲公英,毛茸茸的雪白小球一个又一个,是她最喜欢的花。

    “我听说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吧,从入观以来就形影不离,馒头还要分成两半一起吃。”

    说话的人是大师兄,肥头大耳、声若惊雷的,曾经偷过好多人的贵重物品拿出去卖,甚至偷过一个师弟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何止啊师兄,苏青晟对司宁可够意思了,司宁没钱办生日会被人当众嘲笑,苏青晟把十几年的压岁钱都拿出去给人家办了好盛大一个生日宴呢。”

    “有钱办生日宴会,没钱孝敬师傅他老人家是吧?”大师兄呵呵笑道,“师妹,今儿个不交钱,可不让走。”

    司宁冷冷看着这几个人,他们就是仗着她和青晟的父母很多年都不来道观一次,狗仗人势欺负她们两个。

    平时克扣饭食,故意弄坏她们的东西,她都得过且过了。

    今天看来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她们两个被围堵在墙角,昏暗的光线、潮湿发霉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响声。

    只让人觉得恶心,司宁抬眸,握紧的拳头就要招呼过去,却被苏青晟拉住了。

    好朋友朝自己摇摇头,小声说:“小宁,我们打不过的。”

    司宁知道自己这个朋友体弱多病,父母送她到道观本来是养身体的,结果不负责任的两个人觉得总算甩掉一个费钱的包袱。

    “好,那我们直接走,”她直接一脚踢开脏兮兮的蒲团,神情淡之又淡。

    “师妹很有种啊,我看你平日里在观里目中无人太久了,别太嚣张,容易给在意的人招灾的。”

    司宁优雅地拿出纸巾,垫在手里拿起地上脏兮兮的花瓶,一言不发就要往大师兄头上砸过去。

    大师兄顿时慌了神,这个司宁平素软硬不吃,真打起来惊动师傅,也不是个好事。

    他连忙摆手,上下打量着两人:“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交不出钱来,总要受惩罚吧。”

    “你们拿上戒尺抽在对方身上,谁先痛出声,谁就留下来去要饭交钱,好不好?”

    其他人连带着鼓起掌来:

    “好好好,大师兄这招真妙,你们快打啊,忍字当头,看谁这道修得好。”

    见她们谁都没有动,大师兄微微一笑:

    “谁先动手,以后在三间观,我就罩着谁,不用交钱还不用上早课,也不用干活了。”

    话音落下,司宁嗤笑一声,苍白锋利的脸庞满是蔑视的表情。

    她砸花瓶的动作快得惊人,大师兄满头血呆在原地,旁边人气得都快跳起来。

    “走吧,青晟。”司宁仍旧淡淡的。

    然而下一秒,她感觉到长而深的倒刺扎进肉里,连皮带肉扯出来,速度太快血液都来不及立刻流下。

    但是很痛。

    回过头,那是青晟举着戒尺,眼角带泪又哭又发狠的脸。

    这张脸忽远忽近,司宁看见她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

    那抱在怀里的蒲公英零落,落在肮脏的地面,像下了一场小雪。

    黑指甲拽出她的灵魂,并不给她改变过去的机会,只是让她重历重历再重历。

    司宁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碎石子上,溺水般的窒息感紧紧缠绕着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奇异的感知状态,维持不了太久,而那块兽骨还在贪婪地吸食她的血液。

    “这就是万痂王喜欢的东西吗?”她勉强坐起身自言自语,阴冷的脸上蒙着一层细汗。

    她隐隐觉得这很不对劲,但暂时也没有办法,这个世界毫不掩饰混乱和疯狂。

    想到她从仁心医院外部所看见的情况,那一天正好是这个世界的“风暴日”,十二轮月亮制造的潮汐引力,让这个星球下起孢子雨。

    走上街头的人如果没有特殊防护,立刻会被晒成人干,在下一个风暴日复活充水,回到家里学校里公司里。

    他们被称作伪人,身上带有孢子,将正常人感染为精神异变的怪物。

    这样的生活每七天一次,听院长的意思,那个千机调查局也管寻找伪人的工作。

    司宁还在胡思乱想恢复体力时,骤然听见二十米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在和万痂王等价交换之后,她的目力耳力都提升了三倍不止。

    将三粒石子夹在指间,“摘花飞叶”技能顷刻间就要发动。

    见司宁双指运力,仿佛武侠小说里的隔空打穴一样,躲在乱石堆后的几个人全都跳了出来。

    “大佬,是我们,别打别打。”

    “自己人自己人。”

    看见爆炸头、莫子语,还有好几个穿越者的脸,司宁先是惊讶,继而后退两步说道:

    “别过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人?”

    闻言,他们几个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只会说:

    “我们当然是我们了,真的人,那还能有假?”

    “大佬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是真的人还怎么站在这里。”

    “大家先冷静,我们把话说清楚,”莫子语站了出来。

    经历过刚才那一系列事件的司宁并不买账,而是继续戒备地看着他们。

    看见司宁满头大汗,神情迷惘气喘吁吁,身上还有很多血迹,莫子语又怕又担心:

    “大佬,你,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那个院长呢?”

    “他在外面,”司宁指了指外面那边的孔洞,让这几个人过去看。

    在这个地面光秃,天空长草的奇怪世界里,肉色的山还在翻滚着移动,看得莫子语他们目瞪口呆。

    “那……那个怪东西就是院长?”

    “他本来就是怪物,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吗?”司宁淡淡回答。

    “大佬,”莫子语上前两步, “院长他是不是变异了,我们打得过吗?”

    “别过来,你们先说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莫子语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说道:

    “我们按照计划,每个人带上五斤水银,在监工每天必经的路上埋伏它们。大佬你的计划没错,它们很害怕水银,我们泼了半桶上去,它们就倒地抽搐,丧失了战斗力。”

    “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司宁拧眉,“是逃跑路线出问题了吗?”

    “不,我们到院长的那个地下室,凿开墙壁的确发现了通往医院外面的路。我们一直往前走,走啊走啊,有一双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把我们拽到了这里。”

    “没有其他异常吗?”

    爆炸头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我觉得那是院长的手,很胖很油。”

    “这个兽骨你们看得见吗?”司宁点点头,指着还在贪婪吸血的兽骨问道。

    众人一致摇头:“哪里有兽骨,只看得见很多孔洞。”

    这就是她和他们的区别吗?虽然都进入了蟠桃园,但服用针剂的她能够学习兽骨上的功法,这些人却不行。

    司宁有了一个想法,她猜测老院长是想拿他们当祭品,就跟取悦河神的童男童女一样。

    他们一群人还待再互通信息,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

    “老家伙找到我们了,你们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司宁轻声嘱咐道。

    “大佬,你要小心啊。”

    洞外,那座肉山已经逐渐靠近过来,司宁依靠敏捷度盘上山洞顶上,遥遥看着老院长。

    “何苦何苦,这几位乃我座下弟子,为解救你凡世的苦难,而为了熬制符水。可悲可叹,你竟一口也不愿喝,当真是冥顽不灵。”

    司宁不为所动,站在山巅平视着院长这坨高耸的肉块。

    这东西必然也和自己一样,在蟠桃园里用什么交换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吃掉神灵吗?

    想到那个万痂王的手段,根本都没有出现,就拨动时空的琴弦,让她进入以前的她,身临其境。

    她不认为院长能有手段吃掉神灵,最多和自己差不多得到了神通而已。

    “无量无量,我本想普渡于你,因此派出他们几位劝你向善,奈何你不知悔改?”院长表露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不瞒你说,我为何将你们一众人等困在我仁心医院,实乃你们身上都被邪祟入侵,需要解决。”

    院长的话更验证了司宁的想法。

    这个老家伙不仅想要夺舍她,还想用哄骗的手段让她心甘情愿被夺舍。

    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厄难救我,我观施主面相不善,心有恶念,急需净化,待我为你祛除心魔。”

    见说不通话,这座肉山终于要采取一些主动的极端措施了。

    司宁望着院长这副假惺惺的面孔,实在有点搞不懂这怪物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哄骗自己。

    还搞出什么“妈妈”,“老天师”来。

    按照武力来说,他直接夺舍自己的身体,她一介凡人又有什么反抗之力。

    反而拐这么大的弯子,还被自己识破和发现诡计。

    看着院长遮天蔽日的身材,司宁也不多废话,摘花飞叶将所到之处的花叶泥土聚合成一团,呼啸着尖利的风声,飞向肉山的右下角。

    那是还在实验室时,她用铁器扎出来的伤口,专打瘸子那条坏腿。

    摘花飞叶的速度极快,流星般搓出蜂鸣声,狠狠扎进院长这坨肉山里,飙出黄红混合的脓液。

    然而,那一串坚硬的暗器如同泥牛入海般,被肉山吸收,化为己有。

    院长的身躯变得更大了。

    司宁瞳孔瞬间放到最大,造成伤害的同时竟然让院长吸收了她的力量。

    这是什么异世界版本的吸星大法、北冥神功。

    “哈哈哈哈,陈护士长,何必挣扎,你那么一点小小伎俩奈何不了我。想靠这区区花果破了老夫的万相身,你实在是着相了。”

    “我奈何不了,我的恨意灵体可以,”司宁神情淡漠,一招不行就用另外一招。

    平a不行,那就开局大招,她最喜欢□□。

    她张开双臂,右腿后撤缓缓蹲下,中指点地,召唤恨意灵体。

    原本寸草不生的地面,此刻竟然长出无数阴白色的手掌,她感觉到有一种身体被慢慢抽干的虚脱感。

    大招果然耗费的资源很多,以她现在的力量,一天内最多使用一次召唤。

    司宁像是抚摸情人般,与它们交握,十指紧扣,洁白如玉的指骨渐渐染上死人的灰白。

    整个像素化的天空一片一片碎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发出奇怪的声音,那动静像下雨像冰雹像打雷,但是那绝对不是正常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躲在孔洞里的莫子语和众人,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威压和恐惧紧紧压制住。

    那和看恐怖片时的感受不一样,好像他们变成苍蝇蚊子蚂蚁,有超过认知的恐怖存在降临。

    “咳咳,”从溺水的窒息感中再次恢复过来的司宁瘫倒在地。

    刚才她的神经回路被干扰,各种奇异的景象出现在脑海里,又立刻被下一个替代,神经错乱的感觉无限蔓延。

    现在终于稳定了。

    是的,她又看见了熟人——她召唤的恨意灵体,竟然是郑秘书。

    红色鱼鳍从郑秘书两腮横向刺破他的皮肤,淋漓流下绿色的脓液,本应该长脑袋的地方,还长着双手双脚。

    而身体的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然而却有仙气飘飘的光环在他头顶不断旋转,落下许许多多人类无法理解的器官。

    这真是冤家路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虽然她是害死郑秘书的幕后黑手,但郑秘书到死都不知道,只当他自己是被院长这个刽子手杀害的。

    瘫倒在地上的司宁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似乎召唤耗费了她大量体力,双眼也胀痛不已,恨不得就此昏迷过去。

    她一股脑儿掏出剩下的全部针剂,打碎玻璃试管,全闷了。

    两瓶再战水的功效显著,虚弱的感觉远去,司宁顿时感觉肌肉又充满力量,枯萎的身体里又能源源不断地造出新鲜血液。

    滋啦的血肉声划破天际,司宁抬眼望去,颜色阴白的郑秘书,那两双长在脑袋上的脚,挥舞着用花草泥土凝聚成的利剑,在切割着院长的肉山。

    郑秘书应该是继承了她的技能,摘花飞叶即可伤人。

    “痛啊,好痛啊,”院长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落下大片大片虾线似的黑色物体,将在他身边护体的那几个怪物打得满场乱窜。

    郑秘书以手为足,飞速地在院长身边切割,如螳螂捕蝉,紧贴在院长的视线死角上。

    院长一声怒吼,全身皮肤发皱,化为蜘蛛网状迅速弯曲成钩,想要将郑秘书抓住。

    可谁知道郑秘书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身体,避开了院长的所有攻击,反而再次痛击院长。

    “不,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区区蝼蚁竟敢……”院长怒不可遏,伸出一截奇长无比的舌头。

    上面用无数钉子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此刻咒文活了过来,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郑秘书飞过来。

    “大佬,小心啊,”莫子语忍不住从孔洞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来提醒司宁小心。

    旁边的一个穿越者连忙把她拉了回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不要命了,这还是普通人能参与的东西吗?”

    “我们要不要趁乱离开?”

    “你在说什么呢,大佬挺身而出和院长死战,我们怎么能临阵脱逃。”

    “但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参与的范畴,他们这样……都不是人了,”穿越者眼里满是恐惧,神情恍惚得像个鹌鹑。

    漫天的黑色钉子朝郑秘书飞去,院长那长达十米的舌头海草般摆动。

    见自己的丧魂钉击中郑秘书,他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郑秘书螳螂般的身躯却从断开的舌头中间猛地刺出。

    这一幕谁也没有想到,趁着院长来不及收回舌头,郑秘书那代替双脚的双手移速提高,挥舞着镰刀砍向院长的喉咙。

    布帛的撕裂声响彻云霄,郑秘书像是在优雅地拆解一只深海金枪鱼,每块如同红宝石般的血肉都等比例地摆放在肉山的两侧。

    “不,该死的是你,”伴随着院长不甘心的吼叫,郑秘书举着镰刀从他后脑勺穿出去。

    不过五分钟后,光秃秃的地面就摆满院长整齐又等比例的每一部分,那几个怪物被切成章鱼的形状被摆在四周。

    如果用无人机俯拍的话,这会是一朵巨大的肉色菊花。

    泥土扑簌簌化成灰烬,司宁控制郑秘书向天空鞠了一躬,尔后结束了召唤。

    蟠桃园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越发寂静无声,天空中的草丛更加茂盛,投影给这肉色菊花盖上一层黑纱,万籁俱寂。

    连嗑两瓶再战水的后遗症出来了,司宁感觉腰酸背痛,腿都痛得抬不起来,吃力地走回孔洞里,看向了剩下的穿越者。

    此时他们个个都有点畏畏缩缩地后退,眼神呆滞无光。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跟我走,我们必须一起找出离开蟠桃园的办法。”

    “我们……”

    看出他们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恐惧,司宁掩着唇,低低咳嗽了几声,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缕淡淡的红晕,衬托得整个人冷淡如血。

    “你们暂时不用害怕,院长应该没了,他伤害不了我们,我们只要逃出蟠桃园,再慢慢找到回地球的方法。”

    这些人看司宁就像看玉面阎罗一样,动也不敢动。

    担心是因为自己获得的神通太诡异吓到大家,司宁半垂着眼睫,语调平缓没有起伏。

    “我刚才召唤出的郑秘书,应该是恨意灵体,是我在这里得到的技能。你们不用怕,就当作是玩游戏一样的。”

    “郑,郑秘书?”爆炸头躲在莫子语身后声如蚊蚺。

    “虽然我也很意外为什么是他,但他和院长也算是冤冤相报,他被我召唤出来解决掉院长算是戏剧结尾。”

    “可是我们没有看见郑秘书啊,”一个穿越者战战兢兢地说道,满头大汗。

    “你们又看不到吗?”司宁低着头,有些疑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得像只鹌鹑。

    “大佬,你根本……根本,和院长对战的人根本不是郑秘书,我们没有看见他。”还是爆炸头哭喊着说了出来,“从始至终,只有你把院长切成肉块啊。”

    当一个人信任不了自己的感知时,会变得很可怕。

    司宁这次体会到了。

    “不,不好了,院长,院长他又活了。”

    他们看着满脸鲜血的司宁,还有后面不断蠕动哀嚎的院长,甚至都不知道该更害怕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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