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卫生间,我去叫程晨过来。”江行简从背后伸手接过钟嘉韵手中的水。
“很明显吗?”钟嘉韵问。
“有点。”
钟嘉韵默声脱下校服外套系腰上,期间江行简一直挡在她身后。
钟嘉韵去往卫生间,江行简才帮她拿水杯回七班,顺便拜托程晨带卫生巾去给钟嘉韵。
他慢悠悠地回四楼拿美术书去艺术楼上美术课。
爬着楼梯呢,一道细长的影子压在他头顶上。
江行简抬头看。
薛笙宜双手环抱着书,立在他面前。她往下走了两阶,视线与江行简差不多平齐。
两人视线相对,江行简礼貌性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嗨。”
“哈喽~江行简。”薛笙宜笑着回应。
江行简莫名觉得怪怪的,她跟自己打招呼的语气怪熟悉的。但她以前好像不这样吧?
没纠结太多,他左脚左迈一步,错开她上楼。
“你的美术书和画本,我帮你拿了。”
江行简上了一个台阶,就比薛笙宜高了不少。
“一起去美术楼吧。”薛笙宜说。
“我有事找褚睿轩。”江行简都不敢说自己要回班一趟,怕她跟着。
“东西我自己拿。”薛笙宜抱得书紧紧的,江行简不好上手拿,伸手向她。
“我帮你拿过去吧。你迟到也没那么明显。”
“我的东西喜欢自己拿。”江行简再伸手。
薛笙宜沉默了两秒,还是把书归还给他。
江行简接过书,说:“这次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这样的事情,请你不要再做第二次了。”
薛笙宜想说什么,又闷回嘴里,想说不敢说的话烘得她眼睛水雾弥漫。
江行简的本意并不是想让女孩难堪。只是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得清楚些。他很害怕这样的女生,明明对他有意思,却表面装作若无其事,暗地里一步步试探他。
此路对她不通,试探到这里就行了。
“谢谢。”他再落下一句好话,先走一步。
三明治拒绝法,他懂。尊重、有效、委婉地拒绝他人。
走着,江行简忽然觉得头顶有种压迫感。
他悠悠抬头。
宋灵灵的脑袋夹在楼梯的夹缝之间,盯着他。
江行简:?
“你跟她说清楚啦?效率挺高啊。”宋灵灵一脸八卦地说。
“是她?”江行简恍然,继而皱起眉头,“她跟钟姐说什么了?”
“合着你不知道啊!”宋灵灵才不喜欢在人家背后说这些事呢,“你自己问她。”
宋灵灵站直身体,蹦跳着下楼。
其实宋灵灵觉得薛笙宜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只是她之前问完自己喜不喜欢江行简,又问钟姐相同的问题。她说的话是不过分,但做的事就有点烦人了。
江行简其实也没想着去褚瑞轩,转身也跟着宋灵灵下楼。
经过二楼,钟嘉韵从卫生间里出来。
江行简的步伐慢下来,看着宋灵灵飞跑到钟嘉韵身边。
钟嘉韵含笑看宋灵灵落在自己的身侧。她的视线转向,看向江行简:
“多谢。”
“举手之劳。”江行简说。
“嗯?”宋灵灵说,“你俩还背着我有秘密了?”
“没有。月经突然提前来了,他提醒我。”钟嘉韵说。
宋灵灵挽着钟嘉韵继续走,打算到教学楼的另一端楼梯下楼。
江行简下意识地跟过去,却注意到薛笙宜这时也从卫生间里出来。
薛笙宜出来的第一眼最先看到江行简。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钟嘉韵和宋灵灵的背影。
她收回目光,在走廊扶手拿上自己的书,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刚刚江行简对自己说的话,她还没有消化好。
她本以为江行简会跟着钟嘉韵和宋灵灵她们,在另一个楼梯下。不料,江行简向她走来。
“薛笙宜,我们边走边聊聊?”江行简说。
“好。”薛笙宜手里的美术书被捏得皱巴巴的。
“刚才的事情,我不是针对你。”江行简看薛笙宜眼框红红的,浅浅的,不明显。但对色彩敏感的江行简一眼就能瞧出来。
不过,他还是坚决地说出自己内心想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和选择,我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这一点。”
“我明白,我以后不会随意拿你的东西。今天很抱歉。”薛笙宜垂首。
“拿我的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有时不太确定你这些行为的意义。我需要你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向你表达我的感受和选择。”
薛笙宜的视线落在江行简的鼻尖。
她哪里不知道江行简这是在钓鱼执法,给她一个钩子,待她上钩表达心意,他就有机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拒绝她。
薛笙宜她也有傲气,她才不要给机会江行简拒绝自己。
“就朋友之间,举手之劳。”薛笙宜说。
“如果你不愿袒露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也能理解。”
“这就是我的感受。可能,我今天的行为,让你误解了。”
“如果是我误解了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样我们相处起来就更轻松。”江行简换了一口气,他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感受,我想把我的情况说清楚,以免你误解。我……”
“你想知道钟姐对你的感受和选择吗?”薛笙宜打断江行简的话。
“嗯?”江行简确实感兴趣。
“钟姐曾跟我说,你只是一颗好看的玻璃珠。世界还有山河湖海,她不会为一颗玻璃珠停留。”
她总用一种抽离的、审视的眼光看你。你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像玻璃珠似的玩物,小小的。好看是好看,但她压根没有把你放在心里!你懂不懂啊,江行简……
只有我真正欣赏你,把你视作不可忽视的风景。你是我视野里最闪耀、最完美的存在。
“她真这么说?”江行简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像阳光下最明媚的那颗玻璃珠。不过,把一颗玻璃珠当成全世界有点可惜。毕竟前面还有那么多山河湖海等着我们。’这是她的原话。”薛笙宜说。
“我知道了。”江行简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过……我也很清楚我自己的感受,我想把我的情况说清楚,以免你误解。我……”他重新落在薛笙宜眉眼间的眼神依旧坚决。
薛笙宜有预感,接下来江行简说的话还是她不想听的。
“快上课了。我们走快一点吧。”她再次打断江行简继续说,“你想说的话,期末考结束之后再说,可以吗?”
为什么她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为何还是不肯看看我。
薛笙宜不解,忍着泪,要掉不掉,“我想好好考试。”
“好。”江行简看到她的泪,一时无措,身侧的拳头握紧。
她应该猜到自己想说的话了。但他还是要找机会说清自己对她,只有同学的情谊。
他递给薛笙宜一包纸巾后,故意走快一步,给薛笙宜空间,整理情绪。
*
艺术楼,美术室。
本学期最后一节美术课,老师放着电影,低下的人只要不违反课堂纪律,做什么都可以。
宋灵灵是一个劳逸结合的人,美术课就是用来放松的。她一边画着小漫画,一边看电影。
中途,传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钟姐是不是颜控啊?”
这字迹一看就是江行简的。
宋灵灵张望着找江行简的。两人对视上。
“有病?”问这些问题……
宋灵灵用口型对他说。
江行简翻开画本新的一页,在上面潇洒写下几个大字。举起给宋灵灵看。
“你是医生吗?”
天天说别人有病……
宋灵灵翻他一个白眼,转回头,不再理他。
没想到江行简直接换位置到她的隔壁组。美术室分小组围坐,此刻江、宋背对背坐着。
江行简又传给宋灵灵一张新纸条。
“听说,钟姐经常说我长的好看?”
“你听谁用屁股说的话?也就说过一回,哪来的经常?”
宋灵灵把纸条丢回给江行简。
江行简展开一看,爽了。
看来,薛笙宜说得话不假。
钟姐觉得他是阳光下最明媚的那颗玻璃珠!最明媚!最最最!他在钟姐的那里不是一般的存在,而是最~
宋灵灵还以为江行简还会继续向她打听钟姐的事情,没想到他这就消停了。她忍不住扭头瞄了他一眼。
江行简手握彩色画笔,在画本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得瑟什么,摇头晃脑的。
宋灵灵脑中闪过自己刚刚写的“也就说过一回”,反应过来了。
他这是套我话呢!宋灵灵腹诽:钟姐可是经常说我漂亮的,还说过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孩!我都没得瑟,江行简他算什么……
宋灵灵气自己被套话,也气江行简在她面前得意忘形。她腿一伸,屁股一撅。椅背撞上江行简的。
“干嘛?”江行简惊讶地问。
“我的椅子看你的椅子不顺眼。”
“……”江行简当然知道宋灵灵是故意的,但自己有求于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张开的嘴又闭上。
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江行简没有决定放弃自己答应过邓女士的提议——用四个月的时间审视自己的内心。既然已经开始审视自我,不妨继续下去,只需要调整一下方向——
我的喜欢的钟姐,究竟是我眼中的她,还是完整真实的她?
宋灵灵是江行简发现的一个很好的“外部视角”,既然她已经知情,或许能为自己提供更多客观信息。
虽然宋灵灵的察觉,一开始让他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暴露感。他会忍不住在意“钟姐是不是也能看出我的心思?”“宋灵灵是否已将我的心思透露给钟姐?”“她怎么看我?”
但令江行简奇怪的是,现在这种慌乱中又有一丝释然:我的情感是真实的,诚心到足以被外界看到。才不是自我体内青春激素的作祟,只能骗自己。
*
一周后,期末考试结束。
桌子摆好,潘老师宣布放学,课室瞬间变成花果山。
在骤然升起的欢呼声中,薛笙宜看到江行简朝自己走来。
心动。心慌。
可江行简走得越近,薛笙宜内心的害怕越站上风。
不是害怕他说“我不喜欢你”,而是怕他说“我有喜欢的人”。
“你对宋灵灵也这样吗?不愿意亏欠。”
“在她那里,我没有这种感觉。”
法国作家拉布吕耶尔所言:“友谊中最大的恩惠,就是彼此相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