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鸦”酒吧那晚之后，顾明轩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之前的失败是坠入深渊，那与“墨”的接触，则像是从深渊里捞起了一柄淬满毒液的双刃剑。他不再酗酒，不再歇斯底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水般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簇疯狂燃烧的、名为“同归于尽”的幽暗火焰。

    “墨”留下的那个黑色U盘，如同潘多拉的魔盒。里面没有病毒，没有勒索软件，只有一份整理得极其详尽、逻辑清晰的“档案”。档案记录了林晚意近期几乎所有的公开行踪（时间、地点、接触的人），大量她与陆沉舟同框出现的照片（从瀚海大厦到慈善晚宴，角度刁钻，极易引人遐想），甚至还有几段经过巧妙剪辑、断章取义的音频片段，内容赫然是林晚意在慈善晚宴上与陆沉舟讨论画作、以及后来私下会面时的对话片段，经过处理，听起来暧昧不清，仿佛两人早有私情。

    更让顾明轩心惊的是，档案最后附上了一份心理侧写报告，冷静地剖析了林晚意近期行为模式的“突变”，暗示其可能患有某种未被诊断的、具有攻击性和妄想倾向的人格障碍，并“贴心”地附上了几家以治疗“名人精神问题”著称的私立医院的“合作建议”。

    这份档案，真真假假，虚实结合，将事实与恶意揣测编织得天衣无缝。它没有提供任何可以直接扳倒林晚意的法律证据，却提供了足以在舆论和社交层面将她彻底毁灭的一切弹药。“墨”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仿佛只是随手丢给一头濒死野兽的、一块带肉的骨头。

    顾明轩死死攥着U盘，指甲陷进掌心。他明白，“墨”在利用他，把他当枪使。但他不在乎了。他现在一无所有，声名扫地，负债累累，像阴沟里的老鼠般躲藏。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拉着林晚意一起下地狱！

    他租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廉价地下室，用身上最后一点现金，通过黑市联系上了两拨人。一拨是专门炮制网络热点、操纵舆论的“水军”头子，另一拨是游走在法律边缘、专接“脏活”的私家侦探和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打手。

    复仇，开始了。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起了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反扑。

    林晚意的新公寓内，气氛却截然不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室内宽敞明亮，井然有序。她正坐在电脑前，分析着瀚海集团周助理发来的几份市场简报，手边的平板电脑上，实时滚动着财经新闻和社交媒体的一些关键信息流。

    突然，平板上弹出了几条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惊爆！瀚海集团陆沉舟新欢曝光，竟是其商业对手下堂妻！”

    “深度起底林晚意：从豪门弃妇到资本新宠，靠的是什么？”

    “知情人爆料：林晚意婚前便行为不端，疑有精神病史遭顾家厌弃！”

    配图是她和陆沉舟在慈善晚宴上交谈、以及前一后进入瀚海大厦的抓拍照，拍摄角度极其暖昧。文章内容更是极尽编造之能事，将她描绘成一个工于心计、凭借美色攀附陆沉舟、并对前夫进行无情打压的蛇蝎美人。评论区瞬间被水军占领，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和恶意揣测。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手机开始被无数陌生号码的骚扰电话和辱骂短信轰炸。周助理的电话也立刻打了进来，语气凝重：“林小姐，网络上的舆情爆发得很突然，有明显的水军操纵痕迹。陆总已经让法务部和公关部介入处理。另外，公寓楼下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记者和陌生人，安保已经加强了。”

    林晚意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下望去，果然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小区外围徘徊。顾明轩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疯。这确实是穷途末路之人的打法，毫无章法，只求破坏。

    她快速检查了几个关键的监控节点和加密通讯通道。果然，发现了一些试图渗透的痕迹，手法粗糙，但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搞臭她的名声，让她社会性死亡，甚至可能想抓住她的什么“把柄”。

    “垂死挣扎。”林晚意低声自语，眼神冰冷。她并没有立刻进行大规模的反制。反击需要时机，需要证据链。她现在要做的，是防御和引蛇出洞。

    她首先切断了大部分不必要的对外通讯，启用了一套更高级的加密通话系统与陆沉舟和周助理联系。然后，她动用黑客技能，没有直接清除那些污蔑文章（那会显得心虚），而是悄然在这些文章和水军的评论下方，植入了几个追踪木马。她要顺藤摸瓜，找到水军的源头和顾明轩的藏身之处。

    同时，她给周助理发去信息：「暂时按兵不动，收集所有诽谤证据，固定IP和账号信息。楼下的人，只要不越界，不必驱赶，拍下他们的正面清晰照片即可。」

    她要让顾明轩觉得他的攻击“有效”，让他继续表演，让他露出更多破绽。甚至，她需要他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才能给他致命一击。

    接下来的几天，网络上的舆论战愈演愈烈。水军们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抛出新的“黑料”，从林晚意学生时代莫须有的“霸凌传闻”，到她婚后“虐待”苏婉儿的离奇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心理专家”跳出来，根据那些剪辑音频，“分析”出林晚意具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

    陆沉舟那边的反应迅速而强硬。瀚海集团法务部直接向几家跳得最欢的营销号和媒体平台发出了律师函，指控其诽谤和侵犯名誉权。陆沉舟本人更是罕见地让助理发布了一条简短声明，只有一句话：“林晚意小姐是瀚海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所有针对她的不实言论，瀚海集团将追究其法律责任到底。” 这份声明，态度鲜明，力挺之意毋庸置疑，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谣言的扩散，但也将林晚意进一步推到了风口浪尖。

    线下，那几个私家侦探和打手也开始活动。他们试图混进公寓楼，尾随外出的采购阿姨，甚至有一次差点伪装成快递员骗过保安。林晚意门口的智能猫眼，记录下了好几张不同的、充满恶意探查的脸。

    压力无处不在。但林晚意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她照常分析数据，研究市场，甚至通过周助理，遥控指挥着对顾明轩残余资产的隐秘调查。她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布控，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的最佳时机。

    然而，顾明轩的疯狂，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三天后的深夜，林晚意公寓的门铃，在寂静的楼道里刺耳地响了起来。智能门铃的屏幕上，显示出门外站着的，正是眼神浑浊、面容扭曲的顾明轩！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晚意的加密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困兽出笼，小心反噬。—— 墨」

    林晚意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