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舒橙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拽进这个陌生街口的。

    前一秒她还坐在井宏熹的车内，闭目养神。

    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眼前就变成了车来车往的陌生路口，直到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把她淋得一个激灵，她跑到公交站台躲雨，裤包里摸出的手机是老式的N95。

    被雨水浸湿，暂时打不开，她用力上下摇晃着手机甩着水。

    “这是哪儿啊？”她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校服——‘京淀一中’，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松了口气。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站台上写的“沪市”，心里涌起一阵慌乱，这次的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

    京淀一中没错，但她记忆里高中时并没来过沪市啊。

    之前两次的梦境都是真实存在的，怎么这次...变成虚拟的了？

    荣舒橙很快想到小唧风。

    也不都是...至少她现实中确信不认识小唧风。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也没用，得先找个地方打电话，再想办法联系家人或者朋友。

    就在她转身想找便利店借个电话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斑马线上的动静。

    一个穿着布衫的老奶奶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橙子，狂风骤雨将黄澄澄的橙子打下，滚得满地都是，甜丝丝的橙香混着雨水的气息飘过来。

    老奶奶大概是年纪大了，动作很迟缓，弯着腰捡了半天，才把两个橙子放进货车里。

    荣舒橙刚想走过去帮忙，而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正失控地朝她冲来。

    雨天路滑，车轮在地面上打了个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在雨夜里显得有些瘆人了。

    奶奶还在低头捡橙子，完全没注意到危险的降临！

    “奶奶小心！”荣舒橙几乎是凭着本能喊出声。

    她一把抓住老奶奶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路边拽。

    老奶奶年纪大了，加上一慌张，不敢动弹的身体沉得像块石头，荣舒橙拽得胳膊发酸。

    就在老奶奶快要脱离危险的瞬间，她却因为惯性，踉跄着往前扑了出去——

    车灯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和雨水的呼啸声。

    接近时，车轮与地面碾起的水花，劈头盖脸砸过来，裹着冷风扑进喉咙。

    荣舒橙闭紧着双眼，心想“完了”，梦里改变现实也会有所改变。

    不知道，梦里死去，现实中会怎么样。

    也会死亡吗？

    感受到车子失控的距离...越来越近。

    季砚风甚至能看见女生因用力而绷紧的侧脸，和她闭眼前眼中闪过的决绝。

    就在轿车即将撞上她的前几秒，季砚风伸出手，死死拉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回拽！

    荣舒橙紧闭着眼睛。

    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将她用力拉回，紧接着......她撞进了一个带着冷冽湿润气息的怀抱。

    “砰——”汽车失控地撞在马路对面的绿化带栅栏中。

    两人也重重地摔在湿冷的柏油马路上，季砚风下意识地将女生护在身前，后背先着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了地面的缓冲，钝痛顺着脊椎蔓延开来，他裸在外的手臂也因为巨大的冲力擦破了皮，立刻渗出血珠。

    荣舒橙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湿透的校服上下起伏而来，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有些熟悉。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耳边雨水砸在地面的“啪嗒”声，非常清晰。

    “你不要命了？”他的声音又急又沉，下颌线绷得很紧，带着喘息，还有些恐慌地颤抖。

    在这声怒吼中，荣舒橙渐渐恢复思绪。

    “奶奶……奶奶怎么样了？”女生的声音带着颤抖，从他胸口传来。

    两人这才抬起头，分别看见不远处，老奶奶已经被一个路人扶了起来。

    满地的橙子也被路人们帮忙捡了回来，虽然有些磕破了，但大部分都还完好。

    老奶奶受了些惊吓，但身体没大碍，也正朝着他们这边张望，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看清老奶奶安然无恙的瞬间，荣舒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救下陌生奶奶的万幸感，涌上心头。

    她先是对着老奶奶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转过头，季砚风正低头看向怀里的女生，荣舒橙也正好看向他，雨水沾湿了她的睫毛，她的眼睛依然很亮。

    ‘是姐姐！’这一认知，让季砚风瞪大了双眼。

    姐姐的笑容无比灿烂和明媚，近乎天真的喜悦，无论过了多久都像一束烈阳，再次照亮了他灰暗无光的世界，获得内核重新疯狂搏动的权利。

    荣舒橙发梢坠落的水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撞乱了他心跳的节奏。

    对他而言，那份劫后余生的悸动，混着失而复得的雀跃，难以言喻。

    而肌肤相贴带来的陌生紧绷感，这一刻所有的无处安放，都噼啪作响。

    对视间，荣舒橙的眼眶被雨水润湿，进了水有些模糊，没有看清。

    “太好了！我们都没事！”她的声音清脆，“谢谢你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光，看着她嘴角的笑，因为这个笑容，今天所遭遇的一切，他都觉得温暖起来。

    “你没事吧？”荣舒橙见他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碰到他擦破皮的伤口时，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小伤，我没事。”低头看了看自己擦破皮的手臂，血混着雨水变成血痕，一点点划落手臂至地上，看起来有些狰狞，可他一点也不在意。

    但还是被她抓住了手腕。

    荣舒橙的指尖有些温热，带着雨水的湿润。

    她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着他的伤口，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疼他，鼓起腮帮子，轻轻吹着。

    季砚风后背的钝痛也还在隐隐作祟，但他没说。

    季砚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黏在她身上似的，问她“你呢，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季砚风扶着她起来，细心地弯下腰拍了拍她身上的泥泞。

    荣舒橙胸腔里的动静早乱了套，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自己来吧。”撑着他的胳膊确保自己站稳了，自己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动作麻利得很。

    再次抬眼间，雨幕渐渐小了，她的纸巾用完了。

    男生从背包里递来的纸巾递过来，擦拭间男生的身影变得渐渐清晰、变得熟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左边脸颊还有一块淡淡的淤青，他的头发湿了，贴在额头、眼睛之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的脸——？？

    短暂的寂静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先抖了起来。

    “你？”季砚风？怎么会是季砚风？

    他俩以前？认识吗？

    她心下颤动着，视线聚焦在季砚风胸口上，上面的校服写着，‘沪市实验二中’。

    荣舒橙呼出一口气，果然是梦。

    季砚风比她小5岁，自己读高中时，这小屁孩还在读小学呢！

    这时，老奶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拉着荣舒橙的手不停地道谢，还从摊位上里拿出几个橙子塞给他俩：“姑娘，孩子，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荣舒橙推脱不过，只好收下，又叮嘱了老奶奶几句“雨天路滑，注意安全，要小心啊”，才看着老奶奶佝偻着身子扶着摊车慢慢走远。

    “对了，我叫舒...我叫若若，你呢？”虽然是梦，他也长得很像季砚风，但也没必要和陌生人说自己的名字。

    “姐姐......你忘记我了吗？”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旁边的树叶上，不断沙沙作响，谁能来和她解释一下，这个酷似‘季砚风’的男生，怎么委屈巴巴的。

    这梦不真实得可怕，那个一板一眼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哭。

    荣舒橙在看见他逐渐泛红的眼睑时，慌乱地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可能说出来你会不信，现在的我记忆有些偏差......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的，你信吗？所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说一次你名字好不好，这次，我一定努力记得！”

    “小唧风。”他叹了口气，认真地再说了一遍，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选择说了那个她比较熟悉的代号。

    苏晓眼睛一亮：“你是小唧风？”

    随后又是惊喜地一声：“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欣喜的气氛，让她暂时忽略他和季砚风相似的面庞。

    也不是完全忽略，她是这样想的。

    ‘应该是她对小唧风没有实体的概念，所以将闭眼前那个和她打电话的小子的脸代入到了梦里。’

    所以小唧风是小唧风，季砚风是季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