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茶的感冒一直延续到将近年末才好,眼看着身体刚恢复些,她却又来了例假,再度虚弱地摊在了宿舍。
她有些贫血,每次来例假都只能缓着,动一下就全身没劲儿。
午饭是莫礼送过来的,她吃完便躺到了床上去刷手机。今天是29号,马上要跨年了,短视频软件里都是发布的各种往年的烟花,她一条条地看着,扫到了一个同城的视频:
——虽然不是跨年夜的烟花,但那年夏天真的震撼了我好久。
视频里的烟花铺满了整个H市的天空,微生茶对此也依稀有点印象,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那年她高一,班里人议论起时,有所耳闻。
一连刷了十几个视频都是烟花,微生茶觉得无聊,便关了手机,打算睡觉。
她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模糊听见刚压在被子底下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皱了皱眉,打开。
是计算机小组的群,吴扬在里面问有没有人看见他的一顶帽子:
靳凡:我这几天没去小组。
许泽:我昨天去没看到啊,你问问醒哥,他应该在。
吴扬便@了陈醒,陈醒整整一个小时没回,他又@了微生茶,问她有没有看到。
微生茶揉揉眼睛,正准备回复,陈醒先一步回了:
Saint:【图片】
Saint:这个?
吴扬:对!就是这个,我明天来取。
靳凡:醒哥,你忙什么呢?
陈醒又没回。
靳凡:@Visen,醒哥,你忙什么呢?
Saint:。
Saint:忙该忙的。
Saint:明天都来一趟,有事通知。
许泽:ok!
吴扬:非得@学妹你才回信息是吧?
然后吴扬被陈醒踢出了群聊。
微生茶看着笑得不行,把他又拉了回来。
吴扬:???
吴扬:怎么一个两个有事都踢我???
靳凡:因为你老开团。
吴扬:……
许泽:对了,醒哥,你要待一整晚吗?我昨天出实验楼看见有人在搬东西,说今晚要修电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办公室的电源。
Saint:我不过夜,晚上走,年末检修而已,不会影响到明天。
晚上才走?
微生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不太好的天气。
她低头在手机上看了眼天气预报,今晚有橙色暴雨预警。
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
应该是没有的。
她叹了口气,重新躺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多,暴雨预警从橙色变成了红色。
她“蹭“地一下从床上起来,点开小组群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但她莫名很心慌。
秦雪和莫礼一同回来,微生茶听见动静,从床上下来。
两人将手里的伞立到墙边,抱怨着:“这雨说来就来,下得也太大了吧,完全叫人猝不及防。”
“幸亏咱俩带伞了,不然……”
闻言,微生茶问她们,“没带伞的人很多吗?”
秦雪点头,“那可不,晚课上到一半突然就下起来了,好多人现在还在教室困着呢。”
微生茶想着心事,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雨大得看不清路面,树被风吹得变形,可想而知,有多少人会被困住。
她斟酌两秒,回去开始一言不发地穿衣服,动静惊到两人,秦雪问道:“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啊?”
“啊……”微生茶很快穿好厚厚的外套,从柜子里拿了两把雨伞,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
“我去送个伞。”她声音细微道。
-
或许是苍天有眼,微生茶出去时,雨明显变得小了些,但她还是不敢怠慢,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快了些。
如果他没带伞,实验楼今晚又停电,那么黑,她想想就害怕,他怎么可能待得下去。
走到女生宿舍至实验楼的最后一个转角,便是学校南门附近,微生茶停了停脚步,下意识看向南门,那是陈醒公寓的方向,她多希望他已经回去了,聪明点,别淋雨,再和她一样感冒。
可是事与愿违,她还没来得及赶去实验楼,便在南门附近看到了他。
陈醒头上扣着卫衣帽子,穿着单薄的黑色牛仔夹克,正疾步往外走。
这么大雨,不要命了吗?
微生茶小跑着跟上他,看见他进了一家药店。
她在台阶下缓了缓,头昏昏沉沉的,感觉时刻能瘫倒在地,她却还是固执地走上台阶。
有两个女生从药店里走出来,共同撑起一把伞,抱怨着离开:“我明明记得这家药店以前买药会送伞的,虽然丑了点,但也能用,怎么偏偏今天没有?”
微生茶听见,站在门口,透过药店的玻璃门去看陈醒,发现他在货架上找着什么,她便以为他也是在找伞。
她皱眉闭了闭眼,努力地让自己再醒一醒,挺到送完伞回去就好,她心里想着。
微生茶的手颤颤巍巍地触上门把手,铁质的冰凉感瞬间袭来,她抖了抖,门上的风铃也跟着抖了抖。
她下意识看向陈醒,他背向着这边,没有看过来,倒是店员看过来了。
尽管脸色苍白,微生茶还是朝店员礼貌地笑了笑,她将手中那把没拆开的伞立到了门口,指了指伞,又指了指陈醒。
店员瞬间了然,也跟着指了指陈醒,跟她确认。
微生茶点点头,关上了门,转身离开。
-
陈醒拿了瓶褪黑素,又从里面挑了块毛巾,擦了擦被淋的脸和额前打湿的碎发,然后走到收银台付钱。
店员扫过包装袋后,笑着告诉他:“刚才有位小姐在门口给你放了把伞。”
陈醒打开付款码,看过去,门口的确立了把透明的伞。
“刚才吗?”他问。
“对,刚走。”
他收起手机,出去拿起伞,心下察觉什么,跑下台阶,往返回学校的路上望去。
果然。
不远处,微生茶打着伞,慢吞吞地走着。
很快,她踉跄了一下,随后脚步变得越来越虚,伞也开始撑不稳。
陈醒眼神一凝,冲了过去。
“茶茶。”
下一秒,伞从她手里倒下,她跌在他的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
余飞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病人陈醒,会主动找他。
他带着助手们全副武装,围在他公寓的卧室里,看着床上晕过去的女孩。
把完脉,余飞将她的手塞回被窝里,呼出一口气,对着一脸焦急的陈醒说:“没什么大事,她就是有点贫血,来例假还受了寒,受了累,所以晕过去了。”
“那怎么办?”陈醒蹙着眉,这辈子没这么认真和余飞对过话。
余飞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打个点滴,后半夜应该能醒。”
“后半夜才能醒?”
“……”
余飞看了看腕表,又把手腕伸到陈醒面前,“你自己看,现在都快十点了。”
陈醒依旧皱着眉,“麻烦快点。”
说完,不等余飞回话,陈醒便绕过他,坐在了床上,看着微生茶。
余飞从没见过陈醒这么紧张一个人,就连他刚才那种焦急严肃的神情……他给他看病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
他给助手嘱咐好点滴的用药,再度看向床上的女孩。
四个月前的会诊,陈醒没跟他提过有这么一个人,他猜想,两人应该就是这期间遇见的。
短短四个月,竟然能让陈醒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挑挑眉,自愧不如。
有助手端来一盆水和一个湿毛巾,陈醒接过来,给微生茶擦着脸,她的脸色苍白到陈醒心脏一阵紧缩。
都这样了,还不在寝室休息,跑出来给他送伞。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正要擦她的手,却被余飞截胡。
他看着余飞拉过她的手,再度皱眉,“干什么?”
余飞举了举手里的针头,笑,“做皮试。”
看着陈醒一脸阴沉的样子,他无辜道:“你别一副我要害她的样子,特别让人心寒。”
这要是平时,陈醒肯定跟他有来有回地呛几句,可现在他没心情,只是再一次催促道:“快点。”
看他这副样子,余飞很是满意。
给微生茶打上针,他出去给温酒思打了个电话,余飞躲进书房里,开门见山:“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温酒思嗤笑道:“首先排除和陈醒在一起。”
余飞就等着这句话,立刻驳道:“嘿,我就和他在一块呢,我还在他家,你这个舅舅进来过吗?”
温酒思的确被震惊到了:“什么?他让你进他那公寓?你梦没醒吧?”
余飞得意地靠坐在书房的桌子上,“他亲自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怎么回事?”温酒思不解道,“你们两个哪次会诊不是你求他?”
“啧,”这话说的余飞不爱听,“注意措辞,你猜他是怎么了才叫我来的?”
温酒思直言自己不想猜,让他别卖关子。
余飞:“是为了个小姑娘。”
此话一出,温酒思默了许久。
他这一默,搞得余飞心情也静了下来。
“怎么?你知道?”
“嗯,他最近谈上个小姑娘,被我给搅黄了。”
“真是辣手摧花,”余飞夸他道,“毁人姻缘,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
“报应什么?我这是在做善事。”温酒思似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说,语气显得有一丝正经,“如果陈醒的病没完全好,那就对人姑娘不公平,如果人姑娘没真正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那这段短暂的关系只会让陈醒更痛苦,会让他的病更严重,甚至回到五年前的状态。”
“我是暂时拉开了他们两个,但也是在推他们一把。”
余飞了然,“你说得对,我之前只是想着,如果有人能在陈醒愿意的前提下拉他一把,或许会比我来有用得多,你这么一说,倒是我狭隘了。”
“不愧是心理学界大拿。”他夸道。
“行了,”温酒思笑着阻断他的彩虹屁,“等哪天你教授级别比我低了再来谈这个。”
余飞也笑笑。
助手突然进来叫他,他正了正神色,挂断电话,走出去。
“怎么了?”余飞来到床边。
陈醒用手背贴着微生茶的脸,递过来一个体温枪,“她发烧了。”
余飞看了眼示数:38.6℃
“应该是刚才着凉了。”他叫进来两个女助手,招呼她们给微生茶把衣服解一解,擦一擦身子,物理降温。
陈醒看着他。
余飞无语道:“怎么?发烧也怪我啊?”
“……”
“让你出去。”
余飞:“。”
陈醒直接站起来推他。
余飞:“行行行,知道。”
陈醒依旧从背上推着他走了出去,然后反手锁上门,坐在了外面的沙发上。
微生茶手机响个不停,他看了眼,是她的室友,于是接起:“我是陈醒,她在我这儿。”
简洁明了,然后挂断,将手机扔回沙发。
他现在没耐心也没心情和任何人交流。
余飞在他旁边坐下,看他这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月要会诊?”
陈醒懒得理他。
“什么时候来?嗯?”
陈醒被他扰得烦,随口敷衍道:“她醒了再说。”
“好,那她明早醒了你就过来。”
陈醒:“……”
他是这个意思吗?
“行。”以免他继续缠着自己说话,陈醒赶紧应付着应下,等着房里的动静。
等点滴完的途中,微生茶醒了一次,不过很快就又睡着,陈醒看她没什么大问题,就让余飞一行人先离开了。
却没想到她后半夜又发起低烧,伴着窗外渐小的雨点,他轻抱着她哄了一宿。
他突然想起,之前联系叶榛处理论坛的事,两人见过一面。
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功成名就的威慑力,所问出的问题也针针见血:“你说你在追求她,那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倘若只是谈谈恋爱,茶茶愿意的话,我会很感谢你能给她带去愉悦。”
只是恋爱?
陈醒皱了皱眉。
“我有想过以后。”
“那你想给她带去什么?或许,你明白她需要什么吗?”面对着眼前这个初见凌厉的年轻人,叶榛毫不退让。
“幸福。”他开口,“我想要她幸福。”
叶榛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光泽,他默了默,道:“不过,年轻人,想要给一个人快乐或是幸福,不仅仅是一个选择,这更多地取决于你的能力。”
“你能保护好她吗?还是能照顾好她……”
正如此刻,叶榛的话照进了现实。
少女蹙着细眉,脸颊发红,手指艰难地攥着被子的一角。
看着她难受,陈醒晃然察觉,自己竟没有把握照顾好她。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明明已经隔绝开一切淋湿的可能,他却困在这场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