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妍只好歇了心思,虚虚勾起唇角,捏住鼻子把药全喝了,顿时被苦得一个激灵。
挽月:“殿下真厉害!”
楚清和倚在床尾抓着她衣角连连肯定。
含着砚霜递来的玫瑰糖,卓妍移开视线,哪有那么夸张……
阳光被围在床边的众人遮挡,目光有如实质般凝在她身上,卓妍低头盯着被面上的云纹,感觉自己本就温烫的脸颊更烫了。
大家这是要干嘛啊,生个病而已……
卓妍尴尬得双手无处安放,随意扣弄着手中的布料,又开始嚼嘴里的硬糖。
外层脆薄的糖壳碎裂,浓郁玫瑰花香在口中爆开,混合着蜂蜜的润甜。
褪去华服的卓妍少了些往日的沉稳威仪,她斜倚在玉色软垫上,眉眼弯弯,似拢着云山秋水,床纱翻动,素白寝衣松松垮垮坠裹在肩头,玉面雾眸,如梦中花镜中月,进出的宫人们不由得放轻脚步,唯恐惊扰了云中仙子。
不愧被称为昭国第一美人呐……
殿门口驻立的李锦时内心感叹着,招手拦住正要通报的宫人。
“皇上驾到!”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萧卓逸匆匆略过一边行礼的李锦时,跨进门槛直奔正想要起身的卓妍,出声制止。
身后女子凝视着萧卓逸的背影,眼眸微敛,默默直身。
“阿姐,你醒了!”
萧卓逸伸出手又放下,停在她脸侧,被卓妍倾身躲过,她顺势拉起萧卓逸的袖口,轻轻扯动着:
“陛下……”
“嗯,没事了阿姐,朕会继续查的,也会派人来保护阿姐的,别怕。”
“多谢陛下。”
柔柔的嗓音似羽毛轻拂过萧卓逸心尖,惹他喉间发痒,再开口时带着哑:
“那阿姐好生休息,我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说完便又急匆匆走了。
“殿下,贵妃娘娘来信儿说她那临时有事,晚些再来看您。”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有事?
卓妍转头疑惑的看向正在她床边忙东忙西的砚霜。
头扎高马尾的女子低着头,掖了下被角,又抬头拢了拢床幔,到处忙活着的就是不看她。
卓妍见她有意躲着自己,鼓起一侧脸颊,神情严肃地盯着她,“砚霜?”
忙忙碌碌的砚霜终于停下,凑近。
伸手给她拉了拉衣领。
卓妍:?
砚霜本不想她刚醒就听着这些烦心事,但她依旧还是逃不过她。
殿下说过不能自作主张,她记得。
“殿下,济川渡口决堤了。”
“什么?!”
卓妍赶紧从记忆里找出时间表,“今天几号,不是,今日初几了?”
“四月初十了,殿下,您昏了整整半日呢!”挽月上前趴到她床边,一边说一边往床尾挪,挤走不说话干瞪眼的某人。
卓妍顾不上回她,顺着日子一直翻着时间表。
砚霜听她嘴里又在嘟嘟囔囔的说着胡话,赶紧道出原委:
“是,之前大家都以为是和往年一样的天灾,可昨日圣上接到巡河使信件,信上说当地官员勾结偷工减料,贪赃枉法,这才导致这次渡口决堤。”
“奴婢猜测这济川该是出了贪欲奸佞之辈,传进京的这封,已经是第十封了。”
卓妍闻言又赶紧往前翻找,果然在一排小字的间隙中找到一句:景耀二年夏四月,济川南口决堤,持续近月余,死伤无数。
寥寥数笔,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任何人物姓名,就像在播报说今天天气晴一样简单,却能概括某些人的一生。
可面对历史的正确走向,卓妍她无法更改,也不能更改。
·
“砚霜,那个,那个婢女呢……”
“殿下说的可是被抓的那个?”
“死了!”
还没等卓妍开口,一旁的挽月就凑上前来,情绪激昂的一顿输出,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愤恨,“气死我了殿下,早知道我就该把她偷偷抓来,我定将她……”
“挽月!”
砚霜一声怒喝,女孩立刻噤声。
“殿下身子初愈,你莫要干扰殿下心神。”
挽月抿起嘴乖乖退回床尾,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看向她,委屈屈的。
卓妍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拉过她的手,柔声安慰:“生气对身体不好的,因为别人而惩罚自己,这样不划算的。”
“嗯!”
女孩又开心地扬起唇角,重重点头,颊边鼓出两个软软的轮廓,映着身后的晨光,活脱脱就是个开朗灿烂的小太阳。
卓妍没忍住,轻轻捏了捏,绵绵的手感极好。
以后她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殿下,不带她就派人跟着,她定会第一时间抓住这些杂碎,再把他们一片一片地割开。
挽月面上笑容温软无害,心里却想着让嫌犯开口的一百种方法。
“砰砰”
二人的视线被声响吸引,卓妍放下手,看向又在整理床铺的砚霜。
“回殿下,被角有些漏开了,奴婢担担。”
卓妍:……谁问了,我吗?
而且这之间存在什么逻辑关系吗?
“我来帮你,砚霜姐姐。”
一个小小的被角,两个边,被四只手翻来翻去,她现在只感觉这被子四处漏风。
.
“殿下快看,这芍药开得多好!”挽月怀里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芍药花颠颠跑来。
“嗯,个个饱满艳丽,真漂亮。”
得到肯定的挽月满意的跑去前厅,将花一束一束的插进瓶子里,把昨日摘来的旧花撤下去。
“阿姐!”
玄色锦袍翻飞,一脸兴奋的萧卓逸像只大鸟,径直向她冲来,揽着她的胳膊走回殿内。
刚走到门口准备去花园转转卓妍:……
行,她忍,谁叫他是最大呢。
“逸儿?今日怎的不通报一声,阿姐我也好做做准备。”
“阿姐不用做准备,有阿姐在就够了~”
卓妍下意识偏头看他,单凭声音外貌,确实只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活泼充满朝气的少年。
他到底是怎么年纪轻轻就坐上皇位的?
她可不会单纯的认为他只是运气好,包括民间传言的那些传言,卓妍也是不信的,如若他真是这般残暴,那些官员和其母族又怎会同意他如此放肆。
母族……
萧卓逸的生母是谁?
模糊的片段闪过,重合,又后退,在脑中不停翻搅,扰的她头痛欲裂。
“阿姐,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逸儿说啊,我……”
耳边黏黏糊糊的撒娇声渐渐消散,入目是玉砌银装,碧瓦朱檐,呼吸间满是清凉。
“殿下,殿下您慢点!”
声音自身后传来,浑厚响亮,卓妍回头,一位身穿棕红色宫服的中年女人正小跑着赶来。
她弯腰停在卓妍面前,两手撑膝,不停喘着粗气。
“哎呦,嬷嬷现在身子骨不如以前了,跟不上我们玥儿喽!”
王嬷嬷摆着手,呼出的哈气散在空中,即便累到两腿打颤,面上也依旧温和地笑着。
卓妍听见自己说:
“阿玥才不信呢,王嬷嬷的身体是顶顶好的!”
“早就说了嘛,我自己先去前面找青涟挖新雪,可嬷嬷你非不听……你在后面慢慢走吧,本宫准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路上的雪渐渐变厚,踩起来咯吱咯吱的响,看起来也比刚刚地上的白净不少。
显然这是一条少有人迹的小巷,积雪保存的还很完整。
“青涟!青涟!”
“怎么不见了,是又走错了吗?”她小声嘀咕着。
身旁略显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卓妍扭头对上一个看起来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
男孩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默默退回去又把门关上。
卓妍:……
“喂!等等!”
她跑过去试着把门推开,双脚在地上滑出两条黑印。
“喂!你把门打开一下,我想找你问个路!”
有些褪色的木门依旧紧闭着,里面的人也不出声。
女孩气得眉眼压低两腮鼓鼓,也不急着走了,就这么站在原地,插着腰瞪着门缝。
卓妍想抬脚沿着原路返回,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的举起手:
“喂,我看见你了,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
“喂!”
卓妍不停拍打着木门,梁上积攒的新雪渐渐松动,一块白玉砖般的雪块直直落下,正中她头顶。
!
“好痛!”
卓妍扶着额头,被砸懵了一瞬,随即连忙左右甩头,试图把发钗间残留的冰雪晃掉,垂落脸侧的金丝碎玉相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吱哑——”
男孩面无表情的走上前,紫红干瘪的手伸向她头顶,卓妍下意识一缩,他连忙把手藏进袖子里。
“干嘛?”
“……”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疑惑。
“……不是。”
“我就知道……都怨你!”
“?”
“要不是你不出来,我才不会被砸,你,给我把雪弄出来,好凉!”
使唤起人来倒是顺手的很。
他腹诽着,缓缓将手从袖子里掏出,卓妍赶紧抬头假装看天,避开他试探的眼神。
头上的湿凉渐渐消失,她好奇地偷偷打量着眼前专注的男孩,微微睁大的眼睛尾端下垂,好像容嫔养的那只小白狗。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喊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