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许辛夷没有去律所,直接回了蓝湾小区。
说实话,和魏晚舟接连两次相遇,让她发现自己为回国做好的心理防线其实也不那么稳固,像开裂的墙皮,随便轻轻一戳,纷纷掉落陈年旧事的细屑。
照目前形势,只要她人还在明城律所执业,和金诚集团有业务来往在所难免。在魏晚舟面前,她既不能像个逃兵一样避战,显得怯懦,也不能过于锋芒外露,表现得耿耿于怀,如何在其中把握分寸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下车后,许辛夷边厘清情绪,边在小区的绿化带里慢悠悠散步。刚过中秋,桂花开得尤其热烈,午后阳光让植物精油充分挥发,置身其中像在喝桂花乌龙茶,鼻息间充斥馥郁甜腻的香气。
许辛夷微眯了眼,在花丛下找了个不错的角度,举起手机拍摄。
照片还没拍好,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突然出现细微疼痛。许辛夷蹙眉,低头往下查看的瞬间,更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扎入皮肉,带来火辣麻痒的灼烧感。
她忍不住“嗳”了声,伸手去摸痛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有个微微凸起的包,仔细一看还泛红。
很明显,是被虫子咬了。
蜜蜂?马蜂?or不知名明毒虫?
因为是站在开花的桂花树下,遭到蜂类的攻击性更大。许辛夷点开某书app,搜索被蜜蜂、被马蜂蛰了该怎么处理。各种肿成馒头的照片及配文中,有一篇题目格外惊悚——《在家打扫卫生被毒蜂蛰导致死亡,生命太脆弱了!》
点开后,是一则新闻手法写作的小短文,内容是某位市民在家打扫卫生,去阳台收衣服时被马蜂蛰了一下,当时没太在意,没做处理,结果几小时后因为过敏导致休克死亡。
脑子里飘过诸如“这也太夸张了!真的吗?是不是编的?”的疑问,许辛夷理智上认为这则报道是编造的,感性上又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最终还是感性占据上风,掉头去小区门口打车上医院看急诊。
医生查看了伤口,简单询问几句,开了药和针剂,让许辛夷去留观室找护士打针敷药。
许辛夷交完费,取了药,拿着单子走进留观室,四下搜索护士的身影。
护士没找到,却正好撞见陈钊和魏晚舟出来。
三人打了个照面。
“许律师,你不是走了吗?”
陈钊语气惊讶,眼角余光看向魏晚舟:“我们魏总刚打完点滴,差不多缓过来了。”
才不是为了魏晚舟!!!
许辛夷嘴角扯开公式化的笑:“我自己有点事。”
“要不要帮忙?”陈钊殷勤问。
许辛夷摇摇头,不待他往下追问,看见护士身影一闪而过,急忙往配药间追了过去:“护士,麻烦给打个针!”
打针?
陈钊和魏晚舟两人视线短暂的在空气中交集了一瞬。
“去那边。”
魏晚舟微抬下巴,示意用来输液的座椅:“看看怎么回事。”
认命的陪他一起坐下,陈钊疑惑问:“她刚才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打针?”
魏晚舟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视线看向许辛夷与护士身影消失的门后,沉默不语。
因为只是被虫子蛰咬,暂时没有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许辛夷的抗过敏针无需打点滴,只用肌肉注射。
用来敷的药是医院自制,黑糊糊不明成分,用纱布敷在伤口上再贴好胶带。许辛夷向护士道了声谢,整理了下衣服,走出配药间。
见许辛夷走出来,陈钊和魏晚舟站起身。
许辛夷抬眸,正好撞进魏晚舟抬眼看来的视线,脚步微顿。
他们怎么还没走?
魏晚舟目光落在她贴了白色纱布的大腿上:“怎么回事?”
好似亲人之间寻常聊天,关切得理所当然,毫不冒犯。
鉴于没必要也不想撕破脸皮,许辛夷回应道:“没什么,就是被虫子蛰了一下。”
“什么虫子?”
“不知道,可能是蜜蜂,也可能是马蜂。”
“一个有毒一个没毒,差别还挺大。”
“已经打过针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
作为一个旁观者,陈钊忽然觉得,两人之间虽然相隔多年未打交道,一旦交流起来,又有种默契的熟人感,旁人轻易插不进去话。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
走道只有那么宽,魏晚舟个子高,挡在前面一言不发,无形之中有种压迫感,许辛夷紧张地抿了抿唇。
她捉摸不透魏晚舟这个人,从前是,现在更是。
刚才给敷药的护士从后面的门出来,看见许辛夷人还在,叮嘱道:“美女,刚才我忘了跟你说,敷的药二十四小时后再拿下来,不要碰水。回去后要是出现头晕呕吐之类的状况,要及时来医院就诊。”
“好。”许辛夷点头。
她挪动脚步,再见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听见旁边的魏晚舟淡声吩咐陈钊:“送一下她。”
不用——
许辛夷想拒绝。
陈钊凑到跟前,连拉带拽:“许律师如果在路上突然不舒服,我们还可以照应一下。许律师住哪?”
“蓝湾小区。”
“蓝湾小区啊——”
陈钊拖长调子,偷摸摸向魏晚舟挤眉弄眼:“那正好顺路,我们也要去那边。”
许辛夷:“……”
与平静从容的魏晚舟相比,许辛夷心绪不宁,明显有一丝被动的慌乱,直到坐上车也没捋清,自己是怎么不情不愿,又顺理成章的和魏晚舟同坐在了后座。
她两眼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魏晚舟是话少的人,如果旁人话多甚至会嫌呱噪,同样保持沉默。
陈钊坐在前面开车,视线偶尔看向后视镜观察,看见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隔道墙,心里默默着急。要不是许辛夷还在,他真想开口质问魏晚舟:兄弟,现在不是做酷boy的时候,你怎么跟个冰山似的在那冥顽不话!
路程行驶过半。
一辆送餐的摩托车闯灯逆行,从斜方突然冒了出来。陈钊急踩刹车,开窗骂了句孙子。
惯性拽着许辛夷猛地往前扑,然后狠狠向后歪倒。魏晚舟反应及时,手臂几乎在刹车瞬间揽了过来,手掌扣住她腰,胳膊在后面稳定住她的身体。
掌心的温热,混着手臂坚实的力度,隔着薄薄衣料渗透传递,许辛夷身体僵硬住。好在尴尬的接触只持续一瞬,魏晚舟很快将手臂抽离,目不斜视,叮嘱陈钊:“开平稳点。”
陈钊:……
难道不应该感谢我给你创造机会吗?
小插曲发生后,许辛夷不再看窗外,眼角余光悄悄打量魏晚舟。
老天在外表上一直偏宠于他。
十八岁的魏晚舟,眉眼过分精致,好看是好看,身上还有少年人的稚嫩青涩,身形高瘦却略显单薄。八年的时光仿若一把刻刀,将他面部线条精雕细琢,每一笔都有过去熟悉的痕迹,又升华成沉稳矜贵的模样,身形也蜕变为成年男子的挺拔,宽肩舒展,臂膀结实有力,稳稳撑起衬衣的挺括质感。
难怪有媒体人将他评为最适合进娱乐圈的企业家接班人。
如果不去想过去的糟心事,有这么位神仙坐在旁边,许辛夷应该很乐意带着欣赏的眼光去打交道。
“到了。”
陈钊将车开至蓝湾小区门口,明知故问:“许律师你住哪一栋?”
“不用,我在这里下就好。”
许辛夷出声阻止陈钊继续往里开,可陈钊好似没听见,直接跟在一辆车后面,右拐进入小区入口。
许辛夷:“……”
“哪一栋?”
陈钊又问了一遍。
“A栋。”
“巧了。”
陈钊将车稳稳当当的停在A栋楼下,回头笑道:“我们魏总刚好也住在这栋。”
许辛夷:!!!
她终于知道,陈钊口里的顺路,到底是有多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