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客人已经比昨天要多了。
大厅里面，郜慧月带着两个孩子正在柜台前面，她们身旁还有一个发量稀疏的中年男子，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两个年轻女生。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安静观察四周的小黑猫。
“三位普通温泉。”郜慧月对小白说。
“妈妈，我要喝饮料！”小女孩扒着柜台边缘，小手指着菜单上一款名叫驻颜蜜露的饮品。旁边的配图里它闪烁着诱人的金粉色光泽。
【驻颜蜜露
采自鲜花最盛的一天的花蜜，留住青春容颜。
收费：2银币50铜币
功效：魅力值+50（在24小时内逐渐消散）】
郜慧月忍不住笑了：“这个你可以不能喝哦。”她压低声音对女儿说：“你喝了就会变成长不大的小兔子了，永远也不能去玩游乐园的过山车。”
看着女儿瞬间瞪大的眼睛，郜慧月赶紧安慰地摸摸她的头，指向另一款饮品：“我们喝星星橙汁好不好？这个喝了会让你的小脸蛋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哦。”
“好！”小姑娘眼里已经冒出了星星来。
郜慧月点了点菜单，对小白说：“就要两杯橙汁好了。”
【星星橙汁
添加星耀石粉末的甜橙汁，喝下后头顶冒出闪烁的星光。
收费：50铜币
功效：无】
“好的，三位普通温泉，两杯星星橙汁。请您先佩戴好手环，沐浴用品已为您备齐。”许唯将一套物品递上，“橙汁稍后会为您送到泉边。”
【收到银币x2、铜币x50，请放入收银柜内结算】
下一位顾客是一个中年男人。
“药浴。”他简短地说。
小白忙着找东西：“好的，药浴温泉一位，2银币50铜币。”
男子沉默地接过物品，径直走向温泉区。
【收到银币x2、铜币x50，请放入收银柜内结算】
接下来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一会，要的是桂花精油护理和普通温泉。
【收到银币x6，请放入收银柜内结算】
看看到店里运作逐渐步入正轨，许唯决定趁这个空当外出一趟。
从商业街出去，樊宜贞的公司位于城市的另一端，她打算打车前往。
星瞳大厦。
“你好，我找樊宜贞女士。”许唯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
这里是一栋极具现代感的大厦。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倾泻而入，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通透明亮。
“您有预约吗？”
“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请您先联系樊总的秘书确认。”
许唯急忙解释：“但樊总和我已经口头约好见面，或许秘书那里有记录，能麻烦您帮忙问一下吗？”
前台小哥停顿了一下：“难道您是温泉这边的客人吗？”
“对，我是从温泉浴馆过来的。”
小哥立即露出亲切的微笑：“我知道了，樊总特意交代过。不好意思，看您这么年轻，我一时没联系起来。”
前台小哥帮许唯按了电梯。
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一位穿着白色套装的女士已在等候。
“您好，我是樊总的秘书。樊总还在会议中，请先随我到会议室稍作休息。”
许唯跟着她走进一间装潢雅致的会议室。
没过多久，门被推开。
樊宜贞走了进来。她换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比昨晚看起来更加干练，气场十足。
“你好，”许唯主动握住樊宜贞的手，“昨天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许唯，现在负责管理无境的店铺。”
“你和昨天晚上有点不一样了。”樊宜贞饶有兴致地说。
许唯点点头：“您说的遮掩身份的道具，我暂时用不到了。不知道叫我来，还有什么事情？”她的手下意识放在自己昨天被捏过的手腕上。
樊宜贞笑了，摆摆手做出投降状：“昨天是我莽撞了，不好意思。来，先带你参观一下。”
樊宜贞带着许唯来到公司。
忙碌的会议室、整洁的工作区，夹着公文包的员工匆匆穿梭，每个经过的员工都会向樊宜贞点头问好，她也微笑着——回应。
“有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樊宜贞问。
“没有啊。”许唯不解。“都很正常。”
樊宜贞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一切都很正常，属于人类的正常。我的公司并没有专门招聘妖怪，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但是我要告诉你，”她压低声音，“里面那个大波浪卷发的苗主管，本体是一只老虎。刚才准备去出差的那个小赵也是妖怪，他是一只兔子，幸亏化形的能力比较厉害，才不会在见到大苗的时候打哆嗦，不过，每个月的工资里我还是要多给他一份精神损失费。”
“还有她、他、里面的那两个……都是妖怪。”樊宜贞边走边说。
樊宜贞显然是把许唯当成了刚刚接触人类世界的妖怪。
她带着许唯来到了餐厅，樊宜贞点了两份今日套餐。
樊宜贞让许唯往后厨看，一位胖胖的阿姨正在下面条：“还有钱阿姨，她也是妖怪，已经在食堂十几年了，尝尝她做的牛肉面。”
“人类这边有这么多妖怪吗？”许唯惊呆了。
“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樊宜贞肯定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关键在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你的店铺的存在。”
“温泉浴馆拥有独一无二的资源，那些滋养灵气的温泉、药材还有精油。但它甚至连入口都很难找到，完全没有任何营销。你知道现在没有营销有多难生存吗，酒香也怕巷子深。”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不禁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套完整的现代营销方案，让妖怪们知道你的店铺。我还可以为你聘请专业的商业导师，帮你快速建立起经营能力。”
许唯沉吟片刻：“你想得到什么？”
“和你合作的机会。”樊宜贞说，“我想成为你的店铺出产物品在人类世界的独家代理。那些温泉精油、灵草药材，通过我的渠道包装和销售，价值能翻上百倍不止。”
许唯顿了顿，她的眼前浮现出启明曾经展示的画面，那座华灯璀璨的城市，自己曾经见过的无境的盛况。
无境的过去如此辉煌。
而眼前这个宏图壮志的企业家，显然已经准备把无境纳入到自己的商业版图中了。
如果答应合作，还有自己存在的位置吗？
许唯沉思了一下：“非常感谢您的提议，但我暂时不能答应，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樊宜贞也没有再坚持。
她笑了笑，递给许唯一部手机：“好的，我会等你。不过至少收下这个，谢谢你的精油，效果很好。”
“我帮你注册了妖怪论坛，你在上面可以获得很多信息，另外，起码给无境打打广告吧。”
这确实是许唯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她没有推辞，接过手机：“谢谢。下次来温泉，我给你免单。”
樊宜贞亲自把她送到大厦楼下。
“再见，期待下次见到你。”樊宜贞说。
离开樊宜贞，许唯坐公交车回去，另外，她还在街边买了一块儿广告荧光屏。
公交车上，许唯打开了这部黑色手机。
里面有一个没见过的软件。
纯白论坛。
点进去，账户已经登录。
好友列表里面只有一个叫“咕咕咕”的人。
而自己的用户名叫做“小鸡仔”。
许唯：……
论坛里面很热闹，看起来很正常的生活吐槽。
【通勤地铁真的是我一生的痛】
许唯点进去。
主楼：本人刺猬，有时候化形控制的不太好，背刺会不小心扎到隔壁人类，只好常年假装自己是个穿铆钉皮衣的叛逆青年。
1L：楼主还是去再去修炼一下吧
2L（楼主）：没空啊，上班太消耗灵气了，本来在人类世界补充的就慢
【室友买了紫外线驱蚊灯怎么办，不敢回家了】
主楼：如题
1L：我记得蚊子不能修炼来着
2L：走开啊已经这个季节还有蚊子！
3L（楼主）：我是七星瓢虫！益虫！！我是被驱蚊灯误伤！！
……
帖子中间突然跳出来一个广告。
画面上男子愁容满面：“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的孢子乱飞。没办法，一喝酒我就控制不住！”
母亲忧心忡忡：“孩子青春期化形以后，孢子总是不小心扩散，而且我家有微毒，孩子几任同桌都过敏了！害的孩子在学校被孤立。”
屏幕上跳出一瓶蓝色的小药丸。
孢敏他定——为您彻底解决孢子问题！蘑菇的居家旅行必备药材，摆脱毒蘑菇的烦恼，让每一个蘑菇都成为新时代的好蘑菇！
男子挺胸抬头：“自从有了孢敏他定，酒局也不怕了，以前谈不下来的客户现在根本不在话下！”
母亲慈祥微笑：“孢敏他定安全有效，孩子也能放心吃，这学期还选上了红旗手呢！”
蓝色长发的漂亮女生：“感谢孢敏他定，让我们也能在人类社会生活，我和家人都在静海市定居了，要是我不说，没人知道我是——”她放低声音，“见手青。”
许唯很是新奇。许唯点开发帖按钮，开始编辑。
【无境温泉浴馆重装开业】
主许唯正在详细介绍每个温泉的功效，一条系统提示突然弹出：
【功效数值仅限于系统内部量化，请勿对外公布】
原来其他妖怪是看不到具体数值的，是系统把效果具象化成数字了。
许唯想了想，重新编辑了帖子，最后留下地址。
传送阵入口目前有3处：
静海市流星商业街1106号（两只老虎火锅店与小洋日料店之间）；
临港市春来小区旁灯笼胡同；
霖江市樊山区梧桐巷27号（好邻居便民超市与王记水果店之间）。
许唯点击发送。
回到商业街之前，许唯决定先回家一趟。
她原本家所在的城市离这里打车2个小时的路程。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一间位于老城区顶层的破旧阁楼。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就独自住在这里。
街角那对好心的中年夫妇曾邀她同住，但许唯婉拒了。
她打工也能养活自己。
许唯回到小楼前，走上嘎吱响的木楼梯，迎面碰上这里的房东。
许唯连忙上前：“陈叔，我这个月的房租给你！”
之前她每次都要拖延几天，等工资到手才能交上房租，现在手里有钱，可以提前交上，再谈一谈退租的事了。
“你是谁啊？”陈叔奇怪地看着她。
许唯一愣：“我是小唯啊。明天就该交房租了，我现在给你。以后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住了。”
“这里？”陈叔说，“我这里有租客了，你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不是，我……”许唯不可置信，“陈叔，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叔再次打量许唯一眼：“我房子多，租户有些不太眼熟了。你以前租过我的房子？”
他已经不记得许唯了。
这时，阁楼的门开了条缝，一个陌生男生探出头来张望。许唯情急之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推开门。
“喂你干什么！”男生吓了一跳。
屋子里面已经不是许唯熟悉的样子，她的东西全部不见了。
陈叔也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你是干什么的！不要骚扰我的租客，快点走，不然我报警了！”
许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到自己打工的洗车店、快餐店和便利店里挨个询问，没有人知道一个叫做许唯的兼职店员，她的班次也已经有其他人替代。
怎么会这样。
许唯坐到便利店的椅子上。
“稍等我打扫一下哦。”店员把桌上的饮料瓶和塑料袋收走。
许唯苦笑，她曾经无数次把面前桌子上的垃圾打扫干净，可现在却没人记得了，仿仿佛她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在我市快速路立交桥下发生一起车祸，司机与路人奇迹般逃生，监控视频流出后在网络爆火……”
挂在店里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许唯捕捉到关键词。
车祸。
看到电视上的画面，许唯心里猛地一跳，那里就是记忆里车祸发生的地点。
车祸的画面被反复播放，因为事故现场惨烈，所有相关人员却毫发未伤，因此监考录像在网上也被转发了很多条，大家都在感叹他们的幸运。
许唯紧紧盯着屏幕，反复观看事故发生的瞬间。
画面里，货车失控冲上路沿，行人惊慌躲避。当时被自己推开的小孩子突然往旁边一栽，躲开了迎面驶来的货车，好像是自己崴了脚一样。
那里本来应该有许唯的身影，但是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