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

    春意渐浓,曲江池畔柳丝抽绿,绯桃争艳,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如期开宴。

    先前的衔青宴只是王府设宴,而这次的春日宴则更为声势浩大,由皇贵妃所设,凡是年轻的王公贵女、朝臣亲眷皆受邀而至。

    如此良辰佳节,阮南枝却没什么心思,毕竟此次是她第一次入宫,宫中不比其他地方,森严庄重,又波涛暗涌。

    朝臣有别,后宫乃内廷禁地,父亲身为男子,自然无从入内。而她又没有母亲,也没有熟识的亲族可以一同赴宴。在出行之前,父亲已千叮咛万嘱咐,需得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冲撞了宫内贵人。

    于是她今日只是身着一件月白绣兰纹襦裙独自赴宴,乖顺的女孩居于中末席,低调内敛,刻意减少存在感。

    阮南枝在自己的席位上端坐着,连用膳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被人抓住错处,冒犯了贵人。

    眼眸一抬,老远就看到明微坐在席位前端,她看起来对于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唇边噙着笑,眼尾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

    唉,好想像明微姐姐那样,做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做好啊……

    阮南枝一双盈盈水眸中浮上了些许羡慕,呆呆地望着明微,心中有点惆怅。

    这朱墙金瓦的深宫,从来都不是什么安稳和平的地方,平静的表象不过是层薄冰,而底下涌动着翻覆的暗流。

    不多时,宫中教坊司的乐伎们身着舞衣,手持乐器,待宴至酣时,便如同车水马龙一般整齐有序地进场,献上一场绝美婀娜的表演。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场精妙绝伦的表演之时,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行迹诡异的宫女,偷偷摸摸地将一枚玉佩藏于贤妃座席后的假山缝隙中。

    一曲舞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座之上的皇贵妃,突然惊慌焦急地大喊一声:

    “本宫的玉佩不见了!”

    闻言,众人纷纷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朝皇贵妃那儿投去目光。

    只见面色煞白的皇贵妃死死抿着嘴唇,着急之情已然溢于言表,她连忙下令让多个宫女在座位周围搜寻一番,但皆无所获。

    “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佩,是皇上亲赐之物,本宫今日将其佩于身上,好端端的怎会不见……”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眯起,她开始狐疑地打量着四周。

    半晌,冷笑着从涂得艳红的嘴唇中吐出怀疑的字句:

    “莫不是有哪个手脚不干净之人,捡到了本宫的玉佩,却占为己有?!”

    听到皇贵妃暗有所指的话语,一向与她不对付的贤妃拿起扇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话里话外满是讥讽:“哎呀姐姐,你这话说的,今日春日宴来的众宾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偷了你的东西占为己有呀,怕不是你自个没保管好掉在哪儿了吧。”

    以为鱼儿就此上钩,皇贵妃的讳莫如深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现在贤妃有多得意,待会儿在她席位找到玉佩的时候,她就会有多下不了场。

    于是皇贵妃睥睨着贤妃,冷声呛道:

    “既然妹妹这么笃定……来人啊,封锁亭台,逐一搜查在场女眷,务必寻回御赐之物!”

    同样也是这深宫之中的老狐狸了,贤妃她怎会没有察觉皇贵妃朝自己丢来的暗箭,不过幸亏早有防备。

    她那安插在皇贵妃宫中的眼线早已事先告诉她,此次春日宴上,贵妃会借机偷偷让其心腹宫女将玉佩藏于自己座席后的假山缝隙中,以此诬陷自己偷盗的罪名。

    思忖再三,不想冒着过早暴露眼线的风险,却又不能平白被皇贵妃将一军,于是贤妃决定随便找一个替罪羔羊,这样犯不着自己冒险,又能让皇贵妃失了面子、计谋失算。

    暗中盘算着,遂将目光投向独自赴宴、家族势弱的阮氏女。

    若她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打了皇贵妃的脸是最好的。若是她白白抗推,那也算她的命数,毕竟利用她挡箭可以毫无顾虑,也不会给自己招致什么麻烦。

    可怜的阮南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本想低调处事的自己,竟会被无辜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命令一下,侍卫与宫女按席位搜查,皇贵妃的心腹故意拖延贤妃座席附近的搜查进度。可哪怕再怎么拖延,早已准备妥当的贤妃,自然是没让皇贵妃搜出什么。

    盘查至阮南枝之处时,她非常坦荡地起身配合搜查,却不慎被身后宫人“无意”撞了一下。

    茶盏倾倒,些许茶水溅到了身上,引发一阵骚动,瞬间吸引众人注意力。

    阮南枝忍不住轻呼出声,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位宫女趁乱将藏于袖中的玉佩丢在了自己的座下。

    紧接着,一名宫女相配合,恰好搜出了玉佩,高呼:“找到了!在阮姑娘的席位下!”

    “怎么可能?”闻声,阮南枝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宫女手中高举着的玉佩。

    确实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配,也确实从她的座位旁拿出来的。

    但……阮南枝根本不知道这玉佩是何时出现在自己座位的,她也没有动过想要占有玉佩的心思。

    盗占贵妃之物,并非小事,这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阮南枝怕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她连忙俯下了身子,急欲分说:“皇贵妃娘娘明鉴!这并非臣女所为!”

    “方才起身时有人撞到了我,定是有人趁乱栽赃……”

    可女孩人微言轻,且无家族势力撑腰,辩解声被淹没在指责声中,无人为她发声。

    皇贵妃也暗暗吃了一惊,原本安排放置在贤妃那儿的玉佩,怎会跑到太常少卿之女的位子上?这点意外的神情在她面上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掩盖了起来,不过一秒她便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见局势转向,原定扳倒贤妃的图谋没有成功,阮南枝已成了众矢之的,且处置她无需考虑后果,心里憋着的一股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语气自然也不怎么爽快,愠怒道:

    “太常少卿之女竟如此失德,将本宫的御赐之物占为己有!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押入大理寺问罪!”

    话音落下,阮南枝惊慌抬头,一张煞白的小脸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血色,泪水不知不觉间盈满了眼眶,不曾见过这番阵仗的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带着重重的哭腔急忙喊着:“娘娘,臣女冤枉啊!”

    不远处的明微皱了皱眉,她心知,阮南枝不是这样的人。

    她看不下去,刚想站出来替她说话,却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抢先挡住了。

    “娘娘息怒,臣有事耽搁来迟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方才恰好得以目睹全过程。”

    紧接着,阮南枝只看见有个貌若谪仙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他每一步都行得沉稳,长身玉立,通身威压,行过之处,宫婢皆是忙不迭的跪拜:

    “参见世子。”

    世子?阮南枝只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乱作一团,此刻是什么情况,已无从分辨。

    她只盼,此刻有人能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呆愣愣地抬眼,正好撞进男人好似有一方墨水倾倒其中的黝黑眼眸。

    宛若神祇一般出现。

    这是阮南枝第一次见到江砚黎,心脏不可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许是这时恰有一阵风吹过,那个男人一靠近,她浑身禁不住打起了颤,怯生生地不敢再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此事另有隐情。”江砚黎移开了注视着阮南枝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刚才偷偷将玉佩丢到她坐席旁的宫女。

    “方才盘查至贤妃娘娘席位时,臣迟到而来,正好瞧见那名穿青绿色宫装的宫女在假山后徘徊,手中似藏有物事。”

    “而后阮姑娘起身配合搜查,被身后宫人故意冲撞,引发骚动之际,那名侍女悄悄弯腰,将一物丢至阮姑娘座下。”

    风雅高贵的男人条理清晰地陈述着,丝毫不顾及贤妃越来越黑的脸色:“况且,臣瞥过一眼,想来是没看错的,玉佩边缘沾有新鲜泥土,与假山缝隙的泥土色泽一致,而阮姑娘衣饰洁净、双手无泥,座下玉佩周围无任何触碰痕迹,绝无偷窃藏物之举。”

    “臣愿以自身信誉担保,阮姑娘是被诬陷的。”

    说罢,江砚黎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那张清俊不似人的脸上虽有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啊。

    他不爽极了。

    后宫之人怎么斗那是她们的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那个女孩扯进她们的斗争之中。就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低级手段,江砚黎一眼就能看穿,心中不由得轻哧,也就那个单纯天真的傻女孩被算计了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不过……在看到两缕泪液从她的眼角蜿蜒而下时,江砚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脑子也随即一宕,再也想不出什么重话。

    怎么哭了?

    女孩就这样当着他的面,两行清泪无声地划过,没哭出声,只是微微咬着下唇,那副强忍悲伤的模样,比放声大哭更让人感觉心疼。

    这下,原本平静的内心,凝上了化不开的冷意。明明在笑,周身却弥漫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若是熟悉他的人便能察觉到,那笑容底下,正潜藏着浓重的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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