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峰的演武场烈日当空,弟子们排着队,等着参加季度小考。褚友之站在队伍一侧,与昊辰并肩而立,两人皆是一身简洁的弟子服,神色平和地看着场内。
轮到褚璇玑上场时,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只见她提着剑,站在演武场中央,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碎碎念着:“第几句来着?引气入体之后该怎么做……”
说着,她偷偷掀起衣袖,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又拽了拽衣摆,翻来翻去,急得满头大汗:“哎呀,在哪呢?怎么找不到了!”
原来这丫头记不住功法口诀,竟偷偷把口诀抄在了衣服内衬上,此刻正急着“作弊”,却偏偏找不到对应的句子。
褚友之看得忍俊不禁,嘴角忍不住上扬,转头看向身旁的昊辰。只见他眉眼间也染着浅浅笑意,眼底满是纵容,哪里有半分平日讲忘情诀时的严肃。
“找到了!”璇玑突然眼睛一亮,飞快地扫完口诀,立刻摆出起手式,磕磕绊绊地练了起来。虽然动作不算流畅,但好在关键步骤都没出错,勉强完成了考核。
走下台时,璇玑还有些心虚,搓着手走到昊辰和友之面前,小声问:“昊辰师兄,友之,我……我这样你们不会生气吧?我实在记不住,才偷偷抄在衣服上的……”
褚友之笑着摇摇头,伸手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没生气,你能完成考核就好。只是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昊辰也温和地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无所谓你用什么法子记,只要能将功法用出来,便是有了收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皱巴巴的衣袖上,带着几分无奈:“只是你这法子不够万全。若是遇到雨天,或是衣服不慎弄湿,口诀花了,你怎么办?”
璇玑眨了眨眼,瞬间来了灵感:“对啊!那我把口诀绣在衣服上不就行了?绣上去就不会花了!”
这话让友之和昊辰都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昊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会想办法。”
几日后,再次见到璇玑时,众人都被她的衣服惊到了。她的弟子服和旁人的并无二致,唯独衣摆上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那些功法口诀,用淡青色的丝线绣成,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友之你看!”璇玑得意地转了个圈,衣摆扬起,绣着口诀的纹路清晰可见,“我找绣坊的阿婆帮忙绣的,又好看又实用,再也不怕弄湿了!”
褚友之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衣摆上的绣线,笑道:“确实很巧妙,这样你以后练功,就能随时看了。”
昊辰站在一旁,看着璇玑雀跃的模样,又看了看友之温柔的神色,眼底泛起暖意。他原本觉得这般投机取巧有违修行之道,可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还有友之纵容的笑意,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了。
旭阳峰的暮色染透窗棂时,褚友之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指尖的传音铃握得发烫,灵力注入了一次又一次,始终只有死寂的沉默,听不到那个熟悉的清润嗓音。
她心头发慌,总觉得司凤出事了。
猛地想起离别前,她悄悄布下的一枚同心法阵——那是她耗费数月心血钻研的秘术,本想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念想。
她不再犹豫,取出法阵玉盘,将传音铃按在阵眼,指尖飞快掐诀,周身灵力汹涌而出,尽数灌入法阵之中。
“以铃为引,以阵为桥,跨山越海,速至君侧!”
口诀落下的瞬间,玉盘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将她整个人包裹。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待她再次站稳,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弟子服,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前是一片茫茫雪域,天地间全是纯白,寒风卷着雪沫,刮得脸颊生疼。
这里正是离泽宫试炼之地——十三阶,传说中最凶险的一阶,常年冰封雪冻,妖兽横行。而不远处的雪地里,一抹青衣蜷缩在那里,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禹司凤。
“司凤!”
褚友之心头一紧,快步冲过去,跪在他身边。少年浑身是伤,红衣被血浸染,冻得僵硬,脸上、手上满是冻疮和划痕,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司凤,你醒醒!”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他搂进怀里,掌心的温度与他身上的冰寒形成鲜明对比。
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周身灵力,温润的青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
她从怀中摸出所有疗伤丹药,有旭阳峰秘制的凝神丹,也有她亲手炼制的护心丸,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唇,一粒一粒喂了进去。
灵力输送了许久,褚友之的额角渗出薄汗,脸色也渐渐苍白,可她不敢停,直到看到司凤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气息逐渐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了些。褚友之心中一喜,低头望去,正撞进他缓缓睁开的眼眸。
他的眼睫沾着细碎的雪沫,眼神还带着初醒的迷迷糊糊,可当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瞳孔骤然收缩。
风雪中,褚友之的发丝被吹得凌乱,脸颊泛着因灵力透支的苍白,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担忧与疼惜,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动人,像冰雪中绽放的寒梅,夺目又易碎。
“友之……”他沙哑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淹没。
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宫内规矩森严,女子绝不可踏入十三阶半步,她是旭阳峰弟子,更不可能违抗门规,冒死闯进来。这一定是他重伤濒死,日思夜想生出的幻境。
可幻境竟如此真实。他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清润气息,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能看到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他再也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抬手,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浓重的鼻音,“这段时间,不是我不联系你,是我真的没时间。”风雪灌进他的喉咙,他咳了两声,气息愈发微弱,“这里全是妖兽,稍一松懈,就会被撕碎吞噬。我不敢停,不敢想别的,只能拼命往前闯……”
他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友之,我好怕,怕自己撑不到一年之约,怕再也见不到你。可我不能死,我必须出去,为了你,我一定要出去。”
褚友之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泪水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他的发间。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又心疼:“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受苦了,司凤,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身上的伤疼不疼?”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望着她,伸手笨拙地拭去她的泪水,指尖带着冰寒,却动作轻柔。然后,他微微俯身,吻上她的眼角,将那滚烫的泪珠吻去,带着雪的凉意与他独有的温柔:“不疼,看到你,就不疼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微颤的唇瓣,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渴望,低头吻了上去。这一吻带着试探与眷恋,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瞬间点燃了两人压抑许久的情意。
褚友之浑身一僵,他的吻渐渐加深,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不顾一切的执拗,仿佛要将这一路的艰险、心底的恐惧都倾泻而出。
他翻身将她压在雪地上,雪花落在两人身上,却丝毫冷却不了彼此滚烫的体温。
就在情意正浓时,褚友之怀中的传音铃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刺目的白光将两人笼罩。她心中一慌,知道是同心法阵的时限到了,她必须离开了。
“司凤,我……”她想开口告别,却被他更深的吻堵住了话语。
不等她说完,强烈的拉扯感袭来,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禹司凤察觉到不对,猛地睁眼,看着怀中之人一点点消散,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舍:“友之!别走!”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雪花。褚友之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等我”,在空旷的十三阶里回荡。
禹司凤躺在雪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温存仿佛还在指尖,可怀中的暖意却已消散。他失神地望着天空,喃喃道:“果然是幻境……”
直到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瓷瓶,他才猛地坐起身。雪地里散落着好几只药瓶,都是旭阳峰的制式,里面装满了珍贵的灵药——这不是幻境!
他心头巨震,难道刚才真的是友之来了?可她怎么可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