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颜跟着云鹤修行的这几年偶尔会到山下替一些穷苦人家治治病化一化邪祟之类的。久而久之，山下的人都道这清潭山中住了一对仙人师徒会救苦难百姓于水火之中，传的神乎其神。

    但其实这整个清潭山就只有惜颜和她的“道友”云鹤。而当年云鹤口中的“御灵门”也只是一个漏风茅草屋带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

    对于这取名的艺术，惜颜很是无奈。

    但她这次下山感觉山下百姓似是比起之前瞧着更为穷苦了些。略一打听才知晓北朔一代近年来屡生战争，致使北方一代民不聊生。北边的百姓为了活命开始大批往东部迁移，这清潭山位于江东一代，本是属于富饶之地，现今也是随处可见的难民。

    当冬季的大雪开始飘落的时候，惜颜才发现又是一年尾声到了。

    这大半年的时间她从江东开始往北方走。这一世她不知道洛川是什么样貌，什么身份。她其实一直没想明白的是这一个又一个故事发生的悲欢离合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她能这么平静的接受每段故事的展开是因为在那段故事里她知道那个人会出现，会来到她身边，会顺着那一世又一世的记忆来寻她。虽然再次相见的时候他不记得了，只有她留下记忆，但没关系的。至少他们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可以记得，羁绊像是埋入冬日的种子，慢慢的在春季发芽生长，长出藤蔓。彼此攀扯着，向着地下，向着空中，生长，纠缠。有狂风还是暴雨，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面对，都是没关系的。

    这日路过一个被战争摧毁的村庄。

    惜颜走进，村子的村头飘着残破不堪的灯笼。许多房屋被大火烧的只剩下断垣残壁，漆黑的墙面坍塌着，混着一具压着一具来不及跑出去逃生的尸体。

    一个小男孩一边哭着叫“娘亲”，一边撞到惜颜身上。

    惜颜扶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问：“和娘亲走散了吗？”

    小男孩还在用手擦着脸颊，黑乎乎的灰混着泥土糊了孩子满脸，看不清样貌。惜颜拿出帕子帮小男孩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带你去找娘亲?”

    小男孩放下手，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她。“我娘亲死了，她不在了，呜呜....呜呜....”

    惜颜心里暗道孩子的可怜，将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抱进怀里。至亲分离，惜颜找不到什么言语安慰。感觉任何词汇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没有切身体会的事情她没有办法让这个小孩子不要难过。

    当初老石头精消失的时候，她恍惚觉得一瞬间永远的失去了这个人。这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出现的，属于自己很宝贵很宝贵的东西。

    惜颜将小男孩带至客栈中，哄着他睡觉。小男孩说自己叫“虎子”，惜颜想在没有遇到这连天战火之前，这孩子该是被娘亲很宝贝的带在身边的吧。“虎子”，一听就知道是父母期盼健康活泼的。

    天很快黑了下来。惜颜看着床榻上睡得不踏实的孩子，坐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怀中孩子的脸在她的轻拍中慢慢松开皱着的小小眉头。

    这么小，却连睡着也这般满腹心事。战争带给人们的，永远都是苦难更多吧。

    “哥哥，为什么你总是晚上带我出来？”虎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抬起头问牵着他的惜颜。

    惜颜为着方便，下山后一直是男子打扮。

    “晚上这街上有灯，很漂亮。我很喜欢，虎子不喜欢吗？”惜颜摸摸他的小脑袋。

    “可是这镇上为何整夜都亮着灯？大家都不睡觉吗？”

    “嗯，这里的人白天睡觉，晚上开铺子。”惜颜淡淡答道。

    虎子歪头看着长街上亮成一片的灯笼。没有繁复的式样，很多都是一样的，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着。连叫卖的商贩都透着一股异样的热情，整条街看着很是热闹，但是却没有欢快的气氛。这和他记忆里的不一样，虽然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就是感觉那种氛围不似这般透着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正在想这种别扭是因何而生，身旁牵着他的惜颜突然站住不动了。他顺着惜颜盯着的地方看去，在长街的尽头，站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正怔怔的看着他们。

    夜风打着卷的寒意穿梭在这些路过的匆匆忙忙的行人身上。

    惜颜看着那个少年，突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