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今耳边嗡嗡的，听不清霍希妹在说些什么，他只想赶快到家躺在床上，睡一会儿也好放任自己晕过去也罢，总之他真的要站不住了。
段云今走后，霍希妹心道：果然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要不病了连个倒水的都没有。
等他到了十五层，李玉敏刚好出门倒垃圾，“出去买个菜买他爹的八百年，姑娘在家等你做饭呢，能不能麻利点。”
“你个死人东西不会把米先放锅里啊。”霍希妹也不甘示弱，他和李玉敏吵了一辈子，也不差这一回了。
说到女儿，其实霍希妹原想着让段云今嫁到自己家来，他又是个大学老师，身份也算合适，可把这事和李玉敏一提就让她给骂了一顿。
“段云今那身板，看着就不行，我看你是存心让我们老李家断子绝孙，你这老头咋恁坏？”
被骂了一顿之后，霍希妹也不再提这一茬了。
段云今没心思想其他的，这些日子他总是失眠，要么就是夜里醒来又怎样都睡不着了，现在好不容易意识迷迷糊糊的，只想放任自己睡上一会儿。
他拉上窗帘，裹着毯子蜷缩在床上，上面还有自己的体温，所以很快便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见到徐轻筠的缘故，他竟然又梦到了高中的事。
在梦里，他成绩退步到年纪三十几名，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
“老师一直很信任你，但你的态度，真的很让我失望……”他顿了顿，声音有点沙哑，“包括有同学说你之前拿手机抄答案，当然，这一点老师是不信的。”
所有进进出出取作业取卷子的学生都看到了他，打量与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嘲讽有同情有怀疑有不解，他低着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红着眼眶的窘迫模样。
见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肯抬头、油盐不进的样子，老师叹了口气，随后出了办公室。
男人从他身边走过的瞬间，那滴泪再也抑制不住，“啪——”地落在了地板上，在顶灯的照耀下闪着光，他朦胧着眼，眼泪跟收不住似的往下掉。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人家一句话哭成这样，像是把这些年心里的委屈全靠着这点契机发泄出来一样。
“别哭了，”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
段云今愣了一下，他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只是接过了那张纸巾，“谢谢。”
“没事的，师兄。”
这一句师兄让他猛地反应过来，刚刚递给他纸巾的人是谁。
这么多年，也只有徐轻筠会这么叫他，不知道是不是初中时修真文看得太多，也觉得自己是个江湖儿女了，不是叫师兄就是师姐。
这种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段云今拿起一边的手机，发现自己才睡了一个小时，正打算再睡一会儿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妈。”
这串号码没有来电提示，他没存，却知道是谁。
“云今呐，上次和你说你表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屈膝靠坐在床头，停顿了一会儿道：“办不了。”
段夕梦像是被他冷淡的态度激怒了似的，“这点小事儿都指望不了你，你还能干点啥？要我说养这儿子就没用，三十来岁婚也不结，养来养去给自己养出一身孽障……”
她还没骂尽兴，段云今直接挂断了电话。
段夕梦过大的嗓音让他心脏有些不舒服，可紧接着下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挂断。
再打过来，再挂断。
如此反复四五次后，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接通，段夕梦能跟他打上一整夜，要是把号码拉黑，段夕梦发起疯来能直接坐高铁来他家门口大吵大闹。
“小崽子你还知道我是你妈，长大了翅膀硬了，电话都不接？你要是真这么硬气上学的时候就别花我们家钱，小时候给你看病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现在倒好，脾气养得这么大，”她骂够了，又说，“你表妹那个事，我已经答应了，我就寻思有多难办啊，你不想办就直说，还是个大学老师呢，不能走走后门让你表妹进去念书？”
“……不能。”
“什么不能，我看你就是不想给办，晓晨那丫头可聪明了，有啥不能去你们学校的，不就是高考分低了点，你走走后门，我们那个时候……”
“聪明的话就让她自己考进来。”段云今说道。
段夕梦只是小学毕业，没什么文化，能养出段云今这么一个博士生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你去一边去，别人家事那么上心，真是闲的，我和儿子说，”许岚从段夕梦手中抢过电话，亲切道，“云今，你和小许和好没呢？。”
“……”
他和许炫早就没联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总是像不信似的，一遍遍问他。
“你这孩子，”许岚道，“从小就是个犟种，小许条件那么好，你不抓紧了被人抢去了有你哭的，况且小许都说好了给曦君安排工作，你俩一分开让你妹妹怎么办？”
“多大了还不结婚，你都28了，念那个破书，念念念的，念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看哪，人家小许都受不了你。”
他安静地听许岚和段夕梦说完，“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嘿……”许岚话说了一半，听筒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都是你的好儿子，”段夕梦说道，“白养他这么大，我的话一句都不听。”
“得得得，就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我一个人能生？”许岚将手里的不锈钢盆重重扔在一边，发出“铮”的一声。
“爸，你俩能不能安静点，我忙正事儿呢。”
说话的人是段云今的妹妹，段曦君，她一开口，许岚立马不吭声了。
段云今挂了电话，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这姿势压着心脏有些闷得喘不过气，所以没多久他就换了个姿势，抱着被子侧身躺着。
一如往常，没有要回的消息，他的社交圈空白得就和没有一样，即使偶尔有几条，也是工作上的交接而已。
正当他准备关机的时候，突然弹出来两条消息。
“醒了嘛”
“有没有好一点”
发消息的人是徐轻筠，虽然早就不是初恋，但她还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羞涩少年一般，就连“吗”都要删掉再改成“嘛”发出去。
她都没想着段云今现在就醒了能回复自己，一时间还真有点喜出望外。
段云今正无聊着，徐轻筠也算是他在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对于他这样孤孤单单的人来说，偶尔收到这些意料之外的讯息也算是生活中的一点惊喜。
“嗯，好多了”
他回复，紧接着又打了一条“今天真的很感谢”
段云今觉得此时此刻应该回复个表情包，但他平时不聊天，也没存过什么表情，最后只能编辑了个emoji过去。
还好只有一点像人机。
“好，那我不打扰了，早点睡”
“周末你有时间吗？”他打字，“想请你吃个饭。”
对面输入了半天，最后也没弹出来新的信息。
天气太冷，他不想把整个手掌都露出来，只是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屏幕上敲键盘：“没时间的话也没关系，工作日的晚上也可以”
“周四晚上吧。”对面说。
她周末要出差，但又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个能和段云今相处的机会，所以才犹犹豫豫地没回复，直到段云今提到工作日晚上。
“好”
把这件事解决了，他心里倒是舒服一些，至少不会觉得自己欠徐轻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