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我和江尽在旧房子里收拾东西,动作轻缓却默契十足。她收拾我的高中课本和几件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又把书桌上那张全家福小心翼翼地塞进夹层,那是我们一家四口仅存的念想。

    我则蹲在地上,把她常用的煲汤锅、几样简单的厨具收拢,还有她那本翻得卷边的警务实战手册,这些都是她的必需品,也是我们往后生活的底气。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楼下的师傅按了按喇叭,江尽应声下楼,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和师傅一起把行李箱、纸箱搬上车。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暖光,我忽然觉得,只要跟着她,去哪里都好。

    我坐进江尽的车里,她发动引擎,缓缓跟在师傅的车后。这条路通向南州,是她之前和我提起过的地方,她说那里有安静的住处,有适合我的学校,让我和她一起去,我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她去哪,我去哪。这是我此刻心里最坚定的念头。父母走后,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和归宿。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退去,旧家的轮廓渐渐模糊,南州的样子越来越清晰。江尽偶尔会侧头问我要不要喝水,语气温柔,和以前一样,从未让我感受到半分敷衍。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前方师傅的车尾灯上,心里安定得不像话。

    很快就到了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别致的居民楼,外墙爬着浅浅的绿藤,户型方正开阔,竟有种小型别墅的质感。江尽说,房东手里有一整栋这样的房子,顶楼一直闲置着,便租给了我们,既安静,视野也最好。

    我和江尽一起向师傅道了谢,递上事先准备好的小费。师傅笑着摆摆手,说“姐弟俩好好生活。”便驱车离开了。

    我们开始搬东西,纸箱不算重,江尽却不让我扛大件,只让我拎着自己的课本和那个装着全家福的小盒子。她一趟趟跑上跑下,额头上沁出薄汗,我跟在她身后,踩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走到顶楼推开门的那一刻,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打动,阳台宽敞,阳光直直地照进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远处能看到南州的街景,安静又热闹。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江尽放下手里的箱子,转身看向我,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点点头,看着这个不算太大却足够温暖的空间,忽然觉得,那些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似乎正在被这里的阳光一点点驱散。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是简单的日子,也能过出滋味来。

    阳光正好,落在爬满绿藤的门廊上,暖得让人发懒。房东听到楼下的车声,推开雕花木门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眉眼温和,气质清润,看着倒不像是寻常出租屋的房东,反倒多了几分书卷气。

    “你好,江小姐。”他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主动向江尽伸出手,“我是房东,任潇惟。”

    江尽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礼貌地回握过去,指尖短暂触碰便收回,笑容得体:“你好,任先生,我叫江尽,谢谢您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们姐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她转头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上前。我放下手里的小盒子,走到她身边,江尽顺势介绍:“这是我弟弟,江暮。”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任潇惟看。倒不是他长相有多英俊,虽然确实周正,而是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就没从江尽身上离开过。

    那目光不算冒犯,却带着一种过于专注的热度,让我心里莫名升起一丝警惕。

    “房东先生,”我忍不住开口,语气算不上温和,“为什么把房子租给我们?”

    任潇惟闻言,终于将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了笑,解释道:“家里房子多,我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想着把闲置的房子租出去,既能添点人气,也能挣点零花钱,一举两得。”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江尽在旁边悄悄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大概是觉得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空房子租出去挣房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定然是觉得我太多心了。

    我没理会她的暗示,依旧看着任潇惟。他的笑容很自然,眼神也坦荡,可我心里那点警惕却没散去。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我总忍不住对陌生人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对过分关注江尽的人。她已经承受了太多,我不能让她再遇到任何危险。

    任潇惟像是没察觉到我的审视,依旧温和地说:“顶楼安静,视野也最好,你们姐弟住刚好。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我就住在楼下。”

    “任先生,您家真整洁。”

    “江小姐喜欢就好,东西帮你们搬上来,你们先收拾着,有空一起吃吃饭。”

    “呦,真不巧任先生,我今天约了朋友改天……改天……”

    “那只能下次了!”

    江尽连忙笑着道谢:“麻烦您了,任先生,我们自己收拾就行,不会打扰到您的。”

    那家伙看着江尽,于是我上前手臂搭在江尽肩膀处,略过他余光中的一点诧异。他转身走开了,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我看着那扇门,又转头看向江尽,她正无奈地看着我:“江暮,你刚才问的什么问题啊?多没必要。”

    我没说话,只是心里暗下决心,以后要多留意这个房东。只要是可能威胁到江尽的人或事,我都不能掉以轻心。

    感觉这房东有些热情过头,因为当我们进入房间时,室内如同精装修样板房,很多东西都是新的,不对就是新的!所有用品一应俱全拎包入住,毫不夸张。房东八成想约江尽,看江尽漂亮,只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

    任潇惟默言,没想到是多年未见的江尽,朝思暮想的人,今天成为邻居。

    江尽帮江暮点好他爱吃的番茄牛腩盖饭,又叮嘱了两句“记得按时吃,有问题给我打电话”,便拿起包出了门。

    巷口的小吃摊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周巡已经占了个靠窗的小桌,面前摆着两罐冰啤酒,见江尽过来,立刻招手:“这儿!想吃的都帮你点好了,还是老样子,烤串配啤酒。”

    江尽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啤酒罐“啪”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冰爽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搬家的疲惫。“谢谢您嘞,周巡。”

    周巡看着她豪爽的样子,无奈摇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今天搬家怎么样?一切顺利吗?让你住我家你不愿意,非得多花一份房租。”

    “我带着江暮呢,三个人住一起多不方便。”江尽拿起一串烤五花,塞进嘴里,油脂在舌尖化开,“再说你那房子就两室,总不能让你睡沙发吧。”

    “合着就我打扰你们姐弟俩清净?”周巡故作委屈地挑眉,手里的筷子却没停,给她夹了一筷子炒粉,“我还能帮你照看着点江暮,省得你又当姐又当妈,累得慌。”

    “这不是不想劳烦我的好朋友嘛。”江尽笑了笑,眼底带着暖意,“怕你平时执行任务够忙了,回家还得应付我们,多不方便。”

    “还知道我们是朋友呀!”周巡放下筷子,语气认真了些,“是朋友就得多多麻烦,朋友不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吗?以后有事别自己扛着。”

    江尽心里一暖,点点头:“谢谢你的好意。我倒不是怕麻烦你,主要得看江暮的心情,他刚经历这些,换个新环境,得让他慢慢适应。”

    “也是。”周巡叹了口气,故意拉长语调,“在你心里,你弟弟永远是第一位,我呀,得排那么老长的队喽。”

    “周巡,这种邪门的醋你也吃?”江尽被他逗笑,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真的?!”周巡眼睛一亮,立刻喜笑颜开,“那我可太荣幸了!”

    玩笑过后,江尽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微微变形,她抬眼看向周巡,声音低了些:“我父母的案子,让你帮忙调查,有结果了吗?”

    周巡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一枚小小的金属名牌,上面刻着模糊的标识。他把袋子推到江尽面前:“这个是从事故现场找到的,不是你父母车上的,也不是沙土车的。我没第一时间上交,上头知道是你直系亲属的案子,怕你情绪激动影响判断,直接以‘证据关联性不足’为由,不采纳。”

    “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疑问?”江尽拿起证物袋,指尖微微颤抖,名牌上的纹路虽然模糊,却能看出不是普通车辆的配件,“一场简单的疲劳驾驶,怎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官方已经定案了。”周巡的声音带着无奈,“沙土车司机亲口承认自己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疲劳驾驶导致操作失误,愿意承担所有法律责任和赔偿。所有证据都指向意外,没人愿意再深入查下去,或许认为查下去也没必要。”

    江尽把证物袋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只怕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他们不查,我自己去查。我父母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江尽……”周巡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欲言又止,“我真怕你陷得太深,到时候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现在还有江暮要顾不能出事。”

    江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翻涌,把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口袋,随即又换上笑脸,伸手戳了戳周巡的衬衫:“不说这个了,我们周饭包怎么最近穿上校服衬衫了?这款式看着挺眼熟。”

    周巡一愣,下意识地拉了拉衬衫领口:“你怎么看得出这是校服?我还特意挑了件不显眼的。”

    “江暮有几件差不多的,南州艺术高中的校服衬衫,领口有个小小的校徽刺绣。”江尽挑眉,“你这是要干嘛?装高中生体验生活?”

    周巡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给自己找的新任务,卧底。”

    “得,我不问。”江尽识趣地摆手,拿起啤酒罐和他碰了一下,“现在我也不是警署的人了,不该问的不问,不为难你周大警官。”

    “得了吧!”周巡笑了,也拿起罐子回碰了一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只是我自己还有些疑问要去解决,暂时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的心情。安心吃饭,等有结果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邻桌的喧闹声传来,烤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冰啤酒的凉意驱散了夏夜的燥热。江尽看着对面熟悉的笑脸,心里的沉重暂时被冲淡了些,还好,她还有这样一个可以放心托付的朋友。

    江尽见着周巡后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起身“周饭,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冬季的街道浸在昏黄的路灯里,光线被冷雾揉得绵软,落在结冰的路面上,映出细碎的光。

    江尽裹紧了大衣,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金属名牌,纹路硌着掌心,像藏着解不开的谜题。她正要把名牌揣回兜里,身边一个行人匆匆走过,胳膊肘不经意撞在她手上,名牌,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斑马线旁。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路口的绿灯突然跳成了红灯,刺耳的刹车声伴着行人的惊呼掠过耳边。就在这时,雪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发顶、肩头,瞬间融成一片微凉的湿意。

    身边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江尽没有回头,只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风雪里响起,清晰得像刻在心上:“桓渂序。”

    这三个字像惊雷,炸得江尽浑身一僵。她猛地回头,撞进任潇惟深邃的眼眸里,他正盯着她,眼神专注得近乎灼热,嘴里念的,正是名牌上模糊的名字。

    江尽慌忙将捡起的名牌攥进手心,塞进大衣内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扯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语气故作轻松:“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名牌而已,不知道是谁丢的。”

    雪下得密了些,落在他们之间,像一层薄薄的纱。

    江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带着重逢的慌乱与莫名的悸动。

    行人往来匆匆,脚步声、谈笑声忽聚忽散,可她的眼里只剩下眼前的人,他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和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任潇惟的心骗不了自己。从第一次在门口见到她,那双藏着坚韧与温柔的眼睛,就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叠。

    每一次看向她,眼神里都盛满了压抑多年的思念,像沉在心底的潮水,只等着一个契机便要汹涌而出。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江尽,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满心的欢喜几乎要溢于言表,可他只能死死压抑着,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逢,怕吓走了眼前的人。

    “下雪了。”

    “是呀,下雪了!”

    “任先生,这是要回家吗?” 江尽先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他沾了雪花的肩头。

    任潇惟像是被她的声音唤醒,眼底的灼热稍稍收敛,露出一丝难得的可爱,用力点了点头:“嗯。”

    “我也是。” 江尽笑了笑,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一起?” 任潇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一起。”

    两人并肩往前走,任潇惟刻意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怕逾越了界限。他没问她刚才和谁见了面,没问她为什么会有刻着“桓渂序”的名牌,江尽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名字。

    或许,这只是一场恰逢其时的意外。又或许,是命运早已注定的必然。风雪还在落,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又分开,像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言说的过往与未来。

    江暮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屏幕上的剧情热热闹闹,他却没怎么看进去,视线总忍不住往手机上瞟,屏幕亮起,显示快到十点,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拨通了江尽的电话。

    “江暮,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江尽温和的声音,带着点室外的凉意。

    “嗯,没事,”江暮的声音有点含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你快回来了吗?”

    “嗯,马上到家,”江尽轻笑一声,“需要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冰淇淋!”

    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江暮就后悔了,大冬天的要冰淇淋,实在太冷了,他握着手机,耳朵有点发烫,其实他只是担心她,想借着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却没想到随口说了这么个要求,尴尬得想挂电话。

    江尽没觉得奇怪,只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任潇惟,笑着说:“我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任先生要是忙的话,可以先走。”

    “不忙不忙的。”任潇惟立刻摆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正巧我也需要买点东西,一起吧。”

    “那一起!”江尽点点头。

    “OK。”

    便利店的暖光驱散了冬日的寒气,江尽直奔冰柜,挑了一支江暮爱吃的巧克力味冰淇淋,任潇惟则在旁边拿了瓶矿泉水,全程安静地陪着她结账,没有多问一句。

    回到家时,江暮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还在播放着电影,画面却早已没了吸引力。江尽走过去,把冰淇淋递到他面前:“给,你要的。”

    江暮接过冰淇淋,撕开包装就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冲淡了刚才的尴尬。江尽把外套和围巾取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边换拖鞋一边说:“你还需要什么,下次我提前帮你准备好,省得临时跑一趟。”

    江暮嚼着冰淇淋,抬眼看向她,语气淡定得不像开玩笑:“你的手。”

    江尽动作一顿,随即失笑,换好拖鞋在他身边坐下,主动伸出手:“呐,给你。”

    江暮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点凉意,却很温暖。他盯着交握的手,轻声问:“是不是我需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江尽没有一丝犹豫,眼神认真:“嗯!如果你需要。”

    “真大方,江尽!”江暮弯了弯嘴角,眼底的阴霾淡了许多。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掌心相贴,温暖在两人之间流转。桌上的冰淇淋渐渐融化,甜腻的汁液顺着包装纸往下滴,没人去管。

    “明天要上学,知道吧?”江尽先打破了沉默,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明天要上班,知道吧?”江暮立刻回怼,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驱散了所有的不安与阴霾。

    另一边,任潇惟洗完澡,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楼亮起的灯光,那是一个未知的方向。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南州艺术高中追加投资,我需要一个职位,最好是能接触到学校老师的。”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任潇惟只“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他望着窗外的夜色,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期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偏执,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她了。

    南州艺术高中的早自习,高一五班的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女生们对着小镜子补妆,睫毛膏刷得纤长卷翘,口红在指尖晕开淡淡的红唇,男生们则在空位上对着手机前置整理发型,有的抹着发蜡抓出蓬松感,有的对着衣领反复抚平,一眼望去,整个班级的颜值确实高出平均水准,不愧是艺术高中的特色。

    言知锦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钢笔,正低头演算数学题。同桌金佑林凑过来,指着习题册上的难点小声询问:“知锦,这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我还是没搞懂,你能再讲一遍吗?”言知锦头也没抬,耐心地划出关键步骤:“这里要先求定义域,再用导数判断单调性……”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黑色水笔从斜前方飞来,重重砸在林皙昼的桌角,滚到了他的脚边。翁轩翘着二郎腿坐在前排,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哟,特招生,把我的笔捡回来。”

    林皙昼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见,继续低头翻着课本,指尖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泛白。

    “嘿,特招生,没听见吗?”翁轩提高了音量,身边的几个跟班立刻附和起来,“来南艺高上学,得了便宜自然得为我们做点事喽,哈哈哈哈……”笑声刺耳,林皙昼却依旧低头不语,将所有喧嚣隔绝在耳外。

    “轩哥,这特招胆子不小啊,居然敢无视你?”跟班凑到翁轩耳边,故意说得很大声。

    翁轩脸上的笑意淡了,起身就往林皙昼的座位走去,显然是想找茬。就在他快要走到桌前时,言知锦突然放下钢笔,侧身挡在了林皙昼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算了吧。”

    “什么?”翁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出面。

    “结束这种无聊的校园霸凌,多读点书不好吗?”言知锦抬眼看向他,眼神清冷,“欺负同学很有意思?”

    “言知锦!”

    翁轩的脸涨得通红,语气里满是怒火,却不敢真的发作。他心里门儿清,言知锦根本得罪不起——她是学校的头部投资方之一的千金,背后还有桓渂久和赵书逾照着,真惹急了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犯不着为了一个特招生自掘坟墓。

    翁轩狠狠瞪了林皙昼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算你运气好”,便带着跟班悻悻地回到了座位。

    林皙昼沉默地站起身,刚想回到座位,却被几个身影堵在了后门,是李道尔和他的同伙,他们拽着林皙昼的胳膊,强行把他拖进了教学楼角落的厕所。

    拳头和脚落在身上的闷响、粗鄙的咒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林皙昼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咬着牙,任由疼痛蔓延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人才骂骂咧咧地离开。林皙昼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厕所,回到了教室。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轻轻坐下,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空位,那是陈与扶以前的座位,自从陈与扶离开后,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

    他愣了愣神,随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欺负的生活,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日子?”

    上课铃声刺耳地响起,教室里的喧闹却没怎么消减,同学们依旧三三两两地聊天打闹。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拍了好几下讲桌,声音都喊哑了:“同学们安静!同学们安静……”

    可效果甚微。言知锦看着老师无奈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同学们,老师来了。”

    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乖乖坐好,拿出课本,眼神专注地看向讲台,那听话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五班的同学就是这样,对老师的话或许敷衍,但对言知锦的话却奉若圣旨,没人敢违抗。老师松了口气,笑着对言知锦点了点头:“谢谢言知锦同学。”

    “不客气。”言知锦淡淡回应,重新低下头看书。

    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好了,言归正传。今天我们班有一位转学生,大家欢迎。”

    教室后门被推开,江暮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穿着南艺高的蓝白校服,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眼神淡漠,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来,转学生,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老师笑着示意。

    江暮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后排的空位上,淡淡吐出几个字:“我叫江暮。”

    “好,江暮同学。”老师指了指林皙昼身边的空位“后排有个空位,你就坐那里吧!”

    江暮没说话,径直走向那个空位。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就知道这个位置是他的。而这个座位,正是陈与扶以前一直坐的地方。

    林皙昼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

    言知锦举起手,指尖绷得笔直,声音清亮:“老师!” 作为高一五班的班长,她本想提醒那是空位的特殊——那是陈与扶的座位,可老师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过头继续讲课,显然没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言知锦抿了抿唇,收回手,余光扫过林皙昼紧绷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江暮坐下时,左边是林皙昼,右边是文洙铉。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林皙昼的脸,颧骨处泛着青紫色的瘀伤,嘴角还有未褪的红痕,显然是刚受过欺负。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立刻转过头,重新靠回椅背,眼神冷漠得像结了冰,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眼前的人不过是和桌椅一样的静物。

    林皙昼感受到他的目光,又看着他迅速收回视线的模样,喉结动了动,低声自言自语:“很快就忘记你的痕迹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

    刚才江暮坐下的瞬间,他恍惚间竟看到了陈与扶的身影,那个曾经坐在身边,总是笑着和他分享零食的少年,可再定睛一看,却是陌生的转学生,眉眼间满是疏离。

    课铃刚响,教室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林皙昼的耳朵里:“你们说,江暮坐的那个位置,是不是陈与扶以前的?”

    “可不是嘛!听说他就是在学校自杀的,真晦气……”

    “怪不得没人愿意坐,转学生怕是不知道这事吧?” 关于陈与扶的流言像毒藤,缠绕着林皙昼的心脏,他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书页揉皱了一张。

    江暮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趴在桌上,侧脸贴着冰凉的课本,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死去的人又如何?他坐的座位又如何?

    江暮心里冷笑,论起历史,脚下的每一片土地下或许都埋着祖先的骸骨,人类不过是世间匆匆的蜉蝣,纠结于一个座位的过往,实在可笑。

    他来到南州艺术高中高一五班,成了这里的转学生。新的校园,新的环境,对他而言都毫无吸引力。他不关注谁是班长,不关心谁被欺负,更不在乎那些无稽的流言。没人来打扰他,就是最好的状态。况且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考大学对他来说并非难事,用不着为这些琐事费心。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生活,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当然,学校里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但他早已学会了将其他人当成背景板,像随意流动的马赛克,模糊不清,像嗡嗡作响的蚊子,烦了就忽略,又有偶尔会受伤的兔子,可怜,却与他无关。

    其实第一天来到这所学校,他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焦虑与恶意的气息,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这里的人似乎都被丛林法则刻进了骨子里,一部分人拼命学习,试图用成绩站稳脚跟,另一部分人则靠着霸凌他人,彰显自己的地位。江暮对此厌恶却不意外,毕竟这世间,本就处处充满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他只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直到高中毕业与江尽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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