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庭院里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谷呦呦住的院子僻静,但布置的十分雅致,假山盆景,翠竹掩映。
红阁与谷呦呦想象中的风雪场所大相径庭。园内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潺潺流水穿园而过,景致清雅别致。
在春桃的引路下,她穿过几道回廊,走向雏莺阁。
越靠近雏莺阁,丝竹声和娇笑声便越发清晰。
刚踏入雏莺阁,便听到教习嬷嬷严厉的训导。
“仪态是每一位姑娘的门面,行止坐卧,皆有法度。一颦一笑,皆需风情。”
“步要稳,裙不摇;坐要端,背不倚;笑不露齿,怒不显形。你们要学的,是让男人觉得你们是解语花,是忘忧草,而不是路边可以随意采摘的野花!”
谷呦呦看到有七八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站成一排,恭敬的听着嬷嬷的训话。
她的到来,立马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教习嬷嬷也顺着众人的眼光看了过来,随手甩一下手中的长鞭,“新来的?”
“是,李嬷嬷,这位是谷姑娘,秦妈妈吩咐过来的。”春桃恭敬回话后,便退到了门外。
李嬷嬷?谷呦呦心中微动,从背后看这位嬷嬷,身软如柳,妖娆妩媚,正面瞧着脸上的皱纹虽掩盖了美艳,但她能想象到这位李嬷嬷年轻时候的风采。
李嬷嬷上下打量了谷呦呦一番,严肃道:“既然来了,站她们后边吧。在这里,记住了,要收起小姐的脾气,忘掉过去的身份。唯一要做的,就是学,就是练!达不到要求……”
她扬了扬手中的竹鞭,“它就是规矩!”
“是。”谷呦呦默默的走到众人的后方。
站在后面一举一动,依葫芦画瓢学着她们的动作,抬手,掩面……
“你!”李嬷嬷的竹鞭指向她,“头抬得太高了,要收敛,要以弱示人!眼神,太生硬,要柔中带着水。”
默默走到她的身边,竹鞭如影随形,不停的点在谷呦呦的下巴、肩头、腰侧,纠正着每一个细微的偏差。
周围的少女有捂着嘴,发出嗤笑的;有低头瞥眼的;还有冷漠看热闹的……
谷呦呦咬紧嘴唇,曾经她教孩子们不管何时都要挺直脊梁,如今她却要在竹鞭的教导下学会低头折节。
她委屈的泪水含在眼眶,顺从着调整自己的姿态,收敛下颌,放软了肩膀,努力让眼神变得柔顺迷蒙。
李嬷嬷看不惯谷呦呦的眼泪,她觉得谷呦呦还没有认清身份,“这只是学规矩仪态就已经受不了了?这里没人同情你的眼泪,红阁和外面的青楼不一样,你们要面对的不是市井的流氓地痞,这里需要你们不仅要有风情还要有才情!”
李嬷嬷决定杀一儆百,首先拿谷呦呦开了刀,她的竹鞭狠狠的甩在谷呦呦的手臂上,然后眼神锐利的看向众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银子培养你们?是只让你们去卖身吗?”
李嬷嬷的眼睛对上谷呦呦的双眼,“红阁要的是权贵们心悦诚服的只为你一人!你们要不断增加自身的价值,日后在红阁才能长青不衰!”
竹鞭留下的刺痛感火辣辣地灼烧着谷呦呦的手臂,她紧紧的捂着伤口,低着头努力的睁大双眼,不让眼泪滴下。
周围的窃窃私语,那些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是啊,哭给谁看呢?在这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父亲母亲和兄长性命堪忧,姐姐的血仇未报……她哪有资格在这里悲春伤秋,自怜自艾?
李嬷嬷绕着众人走了一圈,最终目光又落回谷呦呦身上,“疼吗?疼就记住!红阁不是慈善堂,投入的每一分银子,都要看到回报。”
她用竹鞭抬起谷呦呦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懂吗?”
谷呦呦迎着她的目光,“谢嬷嬷教诲,呦呦明白了。”
李嬷嬷盯了她片刻,似乎有些意外她调整得如此之快,冷哼一声,收回竹鞭,“明白就好!继续练!今日若走不好这莲步,谁也别想用午膳!”
经此一训,每个姑娘的脸上都少去了嬉皮笑脸,变得格外认真。
王府书房内,熏香袅袅。
萧伯颜刚下早朝,一身亲王常服尚未更换,便倚在窗边的紫檀软榻上。朝堂之上关于边市案与谷燕秋一事的暗流涌动,虽未波及到他,却也让人心神耗损。
窗外晨光正好,映着他略显清冷的侧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央,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王爷。”
萧伯颜并未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狸猫双手呈上一封素笺,“王爷,秦妈妈的信。”
一名侍立在侧的贴身侍卫上前,接过信,仔细检查后,才转呈到萧伯颜手边。
萧伯颜这才缓缓收回目光,随手拿起信,撕开火漆封口,抽出信笺,目光快速扫过。
信的前半部分,秦妈妈简略提了谷呦呦的请求,言辞谨慎。萧伯颜眼神淡漠,指尖一动,准备将信笺随手搁置。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时,动作骤然顿住。
【……苏墨姑娘近日食欲不振,消瘦不少,奴婢甚是忧心。】
食欲不振?这帮人就不知请个大夫看一眼,眼下快要进宫了,这节骨眼出了岔子……
萧伯颜神色凝重,“去,传本王的话,让秦妈妈找信得过的大夫给苏墨诊脉,需要什么药材,直接从府里支取。”
看了信笺,又思索了一番,“本王已经好几日没去红阁了,告诉秦妈妈,今日申时左右本王过去。”,
“是。”狸猫利落应声,身影一晃,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一个时辰的基础仪态训练结束后,到了午间歇息时间。
少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膳,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对饥肠辘辘的少女们来说已是美味。
无人理会谷呦呦这个新人,她独自坐在角落,慢慢吃着,耳朵却留意着周围的议论。
A,“……听说了吗?阁主已经好几日不出房门见人了……”
B,“……王爷已经好几日没来红阁了,阁主过几天要进宫了,心情不好实属正常。”
C,“也不知道苏墨姑娘离开后,下一任阁主会是谁!”
D,“这问题可不是你我要考虑的,咱们还是好好训练,听说上一批的姑娘,好几个被发卖到了外边的青楼。”
A,“那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
D,“不说了,嬷嬷来了!”
一群人见李嬷嬷过来,立马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到一侧。
谷呦呦也默默的站到一边。
李嬷嬷走到谷呦呦身边,“秦妈妈找你,你丫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谷呦呦心中一动,她猜测应该是王爷那边有消息了,面上不露分毫,只恭敬地应了声“是”,便跟着在门口等候的春桃离开了雏莺阁。
秦妈妈的房间位于红阁主楼后方一处独立的小院,环境清幽,与前面的丝竹喧嚣隔绝开来。
刚踏入房间,谷呦呦惊讶住了,房间极为宽敞,一眼望去,皆是名贵木料。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进贡的毛皮地毯,脚踩上去柔软无声。心中暗自感叹红阁果然不一般。
此时的秦妈妈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账册。
“妈妈。”谷呦呦福身行礼,姿态比之前更加柔顺。
秦妈妈抬眼看她,放下了茶盏,“起来吧。李嬷嬷那可还习惯?”
谷呦呦垂眸,声音平静:“回妈妈,红阁不是寻常之地,呦呦既入此门,自当谨守规矩,勤学本事。”
“嗯,”秦妈妈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指了指对面的绣墩,“坐。”
待谷呦呦小心坐下后,秦妈妈才缓缓道,“叫你过来,是告诉你,信,我已经派人递出去了。”
谷呦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微微蜷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秦妈妈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王爷那边,也有了回音。”
谷呦呦屏住呼吸,抬眼望向秦妈妈,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期待。
然而,秦妈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王爷只关心苏墨姑娘。至于你之事……”
她顿了顿,看着谷呦呦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语气平淡,“王爷并未提及。”
谷呦呦感到一阵眩晕,强自稳住心神。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内,可真正听到时心真的痛了,她赌输了!
“不过……”秦妈妈话锋一转,“王爷说他今日申时左右会来红阁,探望苏阁主。”
申时?谷呦呦的心再次活络起来。王爷要来!这便是机会!
秦妈妈看穿了她的心思,摸了摸自己的羊脂玉手镯,语气里带着告诫:“王爷来,是为了苏墨。你莫要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不可擅自接近。若是冲撞了贵人,我也保不住你。”
“呦呦明白。”谷呦呦恭敬的低下头。
她不能擅自接近,但不代表她不能创造“偶遇”,或者让王爷“无意中”注意到她。
“去吧,下午的琴课,莫要耽误了。”秦妈妈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账册。
“是。”
退出秦妈妈的房间,谷呦呦走在回廊下,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